天边逐渐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子安推开房门,转过一架古朴典雅的翡翠屏风,轻轻走到床前。
“啊,少爷,你这是一晚没睡吗?”
他看着披头散发坐在床上的吴楚洵,小脸带着惊讶。
吴楚洵现在的样子确实不算好。
他一夜无眠,双眼布满血丝,眼窝深陷,眼皮底下都是黑眼圈。
昨夜通宵辗转反侧,吴楚洵凭借对各朝各代历史的经验,得出一个恐怖的结论:
皇帝有意废黜丞相位!
他这结论是有根据的。
当今皇帝在位八年,亲政三年,从前的朝政由皇太后把持,如今又有丞相专权。
明明有丞相位,但皇帝刚亲政,随后便设立六部,其用意何在?
这妥妥是为了分丞相的权啊!
吴楚洵不禁为自己和便宜爹捏了一把冷汗。
历来废黜的大官可没有好下场!
也不知道便宜爹有没有察觉,从昨晚他提及颁令的随意,就让吴楚洵大为吃惊。
作为丞相,对皇权如此轻慢的态度,这妥妥就是一个权臣。
自家儿子私下收受贿赂,也放之任之。
只要这皇帝不傻,权力如此之大的丞相,还留来做什么?
留来养肥过年吗?
何况,依吴楚洵来看,这皇帝不仅不傻,还相当有城府和隐忍。
他感觉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老天啊,就不能让他在这个时空当个咸鱼,好好躺平吗?
不行,吴楚洵眼底闪过一抹暗色,他必须要确保老爹地位稳固,相府不倒台。
他现在迫切想亲自多了解一些关于朝廷的事。
放眼整个大启,还有哪儿,能让他顺利打听朝廷动态,而又不打草惊蛇的呢?
思忖良久,他心中有了计较。
吴楚洵吩咐道:“子安,你今天亲自跑一趟猫儿胡同,给张兄留话,就说近期我有事,暂时不去他那了。”
子安闻言,一脸困惑,但还是点点头,道:“好的,少爷。”
见子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吴楚洵不禁笑道:“你有话就说,别憋着。”
子安挠挠头,纳闷道:“少爷这次,新鲜劲过得好快,这么快就腻了,是不是还是更喜欢美女姐姐啊?”
吴楚洵眼神呆住,道:“子安啊。”
“哎,少爷!”
“给我滚出去!”
子安终于瞧出少爷那难看的脸色,赶紧溜之大吉。
“砰!”
门被粗鲁地关上。
京都国子监。
武士达拉熟练地紧缰绳,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国子监的南门。
他敏捷地跳下车,随后拉起马车的篷布,扶着公子下车。
吴楚洵站在国子监的门前,眼前是巍峨庄严的建筑。
这就是大启的最高学府,也是原身待了六年的地方。
没有子安的提点和原身的记忆,又到了考验他演技的时候了。
吴楚洵回头对武士达道:“我交待你的事,你和小石头立刻就去办吧,记住做得隐蔽些,多看少问。”
武士达抱拳:“公子放心,属下明白。”
吴楚洵向监门官出示了腰牌后,才被顺利放行。
大启建国之初,废除了前朝从士族门阀中选官的制度,开创了科举制,打破了贵族与庶族之间的平衡,使朝廷能够从全国选拔良才。
国子监作为大启的最高学府,占地广阔,这里聚集着来自全国各地的人才。
学院内布局严谨,庭院深深。
吴楚洵沿着青石小径,根据子安描述的大致方向行走,绕了几圈,最后成功把自己给绕晕。
远处一个杂役正低着头清扫路面。
吴楚洵眼珠一转,慢慢走过去,挡在那人面前,站定,不语。
杂役抬头,入眼便是吴楚洵这个混世魔王的脸,顿时大惊,慌忙放下手中扫帚,瑟瑟行礼道:“见过吴公子!”
吴楚洵勾了勾嘴角,很好,以原身的尿性,果然不可能默默无闻。
“给我放桌上去。”
吴楚洵淡淡道,把手上的书袋递给他。
“是!”
杂役接过书袋,脸上没有任何异样。
吴楚洵示意杂役在前面走,他自己在后面慢慢地四处打量,顺便记住这路线。
巳时已过,各学院学生们的早课已经开始。
两人穿过两个庭院,终于来到了一个雅致的院子前,里面隐隐有读书声传来。
吴楚洵抬头望去,院子门楣之上,镌刻着三个字【诚心堂】。
院子里有四间教室,杂役停在其中一间的门前,恭敬的将书袋递给了他。
吴楚洵接过,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
杂役诧异地抬眼。
吴楚洵一顿,赶紧板着脸,找补道:“没你事了,下去吧!”
杂役眨眨眼,垂首躬身,默默退出院子。
“嘎吱!”
教室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所有人都停下诵读,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只见一人身着圆领深蓝色襕衫,吊儿郎当地斜靠在门框旁,表情似笑非笑。
看到此人,底下学生立即起哄起来。
有人不顾讲台上的助教,大声叫嚷道:“洵老大,你终于来啦!”
“哟呵,稀客啊!”
“吴楚洵,伤好了啊!”
“哈哈哈……”
班级里涌起阵阵哄笑声。
听着学生们的吵闹,台上年轻的助教师兄只能苦笑。
这一班全是勋贵王族和官宦子弟,没一个是他能轻易招惹的。
他只能安抚道:“大家安静,安静些,祭酒正在早巡呢!”
这话还算有几分效果,这群公子哥儿纷纷降低了声音。
无论这助教心里如何看不上吴楚洵,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吴楚洵说道:“吴师弟,进来吧。”
趁着这时间,站门口的吴楚洵已经把房间里的情景尽收眼底。
整个教室大约三十人左右,刚好最后一排,左右两个角落的座位空着。
嗯,二选一,百分之五十的命中率。
他的目光落在左后方,全班笑得最热情的胖子,正一个劲朝他挥着胖手。
看这身形,应该是子安提到的,原身身边的好友,工部尚书家的庶子杨庆奎。
台上助教已经重新带头,带着大家朗读:“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吴楚洵径直走到胖子面前,朝这胖子扯了扯嘴角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把书袋放在了他身后的座位上。
胖子靠过来,挤眉弄眼:“洵老大,你这次养伤可够久的啊,潇洒够了吧。”
吴楚洵轻笑道:“好说,好说,今天上什么课?”
他一边问,一边把书袋里的书拿出来。
这书袋就几本书,笔墨纸砚什么的,都是早摆放在书案上,学院统一发放的。
不论什么身份学子,服饰衣着用具都一样,倒是十分体现人文关怀。
胖子顺着吴楚洵的动作,面上一愣,怪道:“老大,你还要跟左东明斗啊?”
吴楚洵手上一顿,抬眸问:“怎么这么问?”
他问完,就见胖子用他那看不见下巴的馒头大脸,抬了抬,道:“要不然,你咋还坐他位置上?”
吴楚洵的笑意,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他缓缓低头,左右看了看眼前的书案,再轻轻直起脖子,道:“哦,这不是,想先跟你说说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