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元旦不足一月之期,皇帝终于率领大军凯旋,班师回朝。
皇帝亲征,讨伐鞑靼。
不仅降服了鞑靼部落,还灭掉了漠北臭名昭着的响马盟。
以鞑靼部族为首的戎狄各部,皆率部众归降大启朝。
各部落承诺,在明年开春后,由各部落首领亲自前去京城朝拜纳贡。
御驾回京,一路北境百姓沿路跪拜相送,民心所向。
车辚辚,马萧萧。
大军从漠北返回京都,此次得胜归朝,即便同样遇见风雪天,士兵们的精神也十分振奋。
夜幕降临。
大军已经接近启阳关。
早有先锋将领挑选了一处相对避风的山坳作为当夜的驻扎地。
虽然简陋,但胜在能够遮挡风雪。
大军迅速整队,分散,扎营。
搭建起简易的帐篷,点起熊熊的火堆,起灶做饭。
吴楚洵这一路都没有上龙辇,而是混在与他同去剿匪的几名千户营中。
虽然众人皆知他是吴相之子,皇帝面前的大红人,但之前本就承了他的情,而这几日相处,更是发现此人完全没有京城纨绔子弟的顽劣秉性。
这群寒门出身的中层官员,很快便被吴楚洵的魅力俘虏,称兄道弟。
若非身份差距过于悬殊,估计当场结拜也是很有可能。
十几名将领与吴楚洵围坐在火堆旁,表情严肃。
旁边经过的小兵都不敢靠近,怕打扰了他们的重要讨论。
但如果他能再走近一些,就会发现这些上官们聊的内容,定会让他大跌眼镜。
吴楚洵就着篝火温着手,修长的手上转动着的是一个骰子。
他悠悠道:“掷骰子的秘诀,需心静如水,力透指尖。”
说罢,他轻轻一抛,骰子在空中旋转,稳稳地落在他的手掌心,六点朝上。
众将领惊呼。
“此为‘一条龙’之诀窍。”
吴楚洵微笑着解释,“掷时,需先轻后重,指间力度需恰到好处。感受骰子的重量,把握其旋转的轨迹。如此,方能得心应手,百战百胜……”
众将领聚精会神,不时纷纷点头。
每个人神色慎重,不清楚的还以为正在参加一场重要会议。
很快,就有将领按捺不住心中的热情,开始现场演练起来,准备饭后在帐篷中一试身手。
大启朝在军营中并不禁赌博,故而赌博现象在军营中十分普遍。
像马吊,斗蛐蛐、打双陆……活动多种多样。
而在行军途中,赌骰子更是士兵们晚上最热衷的活动。
不多时,饭好了。
士兵们的晚餐虽然简单,但热菜汤和干粮也能填饱肚子。
众将领饿坏了,纷纷起锅盛汤,大口喝了起来。
一个千户喝完感叹道:”冬日一碗汤,胜过醇酒香。”
众人皆笑。
另一个千户接口道:“我看你是想喝酒了吧,别说你,我也想喝了。”
又有人接过话茬:“别急,还有五日便可回京都,到时候去酒天楼喝个痛快!”
听到这话,众将都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大家边吃边聊,却没有人主动邀请吴楚洵共进晚餐。
吴楚洵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依然与大家谈笑风生。
没过多久,一名宫人前来请吴楚洵。
众将领看着吴楚洵走进皇帝的营帐。
一人满脸羡慕地说:“哎,什么时候我也能像玉章兄一样,得到陛下的赏识啊!”
旁边的人笑着说:“你可以啊,也不用投胎到吴相家,只要你带兵像吴兄弟一样厉害就行了。”
几人相视一笑。
随后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好早点回营帐去掷骰子。
吴楚洵随着宫人进了皇帝的营帐。
虽然只是临时休息一晚,但皇帝的营帐依然布置得十分讲究。
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摆放着暖炉和软垫。
皇帝轩辕凌身着便服,正坐在暖炉旁取暖。
四名宫人端来了热汤和各色点心,供皇帝和吴楚洵享用。
布置好这一切后,便安静地退下,无声无息。
营帐内只剩下皇帝和吴楚洵两人。
皇帝紧握着吴楚洵的手,将他拉至身旁,亲手为他夹菜。
口中抱怨道:“在车上陪朕不好么,非得和军中那帮子人混在一起,不知有什么可聊的?”
皇帝此言只是想撒娇,并无贬低之意。
然而在吴楚洵听来,却似讽刺一般刺耳。
吴楚洵正欲借此机会重掌兵权,闻言心中一动。
他放下筷子,神色骤冷。
“陛下还是给我留些颜面吧,倘若我日日与陛下同车而行,外人岂会不揣测我这剿匪将军的职位来路不正?”
皇帝闻言一怔,急忙解释道:“玉章,我绝无此意。”
情急之下,连自称的“朕”也忘了用。
吴楚洵见他如此低声下气,倒也见好就收。
只叹道:“军中的千户们至少都统领着兵马,而我这剿匪将军,剿匪之后却成了虚职。”
轩辕凌凤眸一挑,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原是为此烦忧,直言便是,你我之间,何必拐弯抹角?”
吴楚洵望着他那双狭长的凤眸,有些恍惚。
有时他能感受到轩辕凌对他的浓情爱意,但有时这皇帝又能轻易踩碎他的真心。
真是矛盾。
望着轩辕凌如玉般的容颜,吴楚洵突然问道:“陛下,你的表字是什么?”
轩辕凌微微一怔,没想到吴楚洵会问起这个。
他的表字是私下里越王给取的,从未被人叫过。
他心中一暖,轻声对吴楚洵道:“元康。”
越王这位老父亲,对他最大的希望,是希望他能永远健康。
“元康!”
吴楚洵眉梢微挑,带着几分撩人的笑意。
“以后我私下里便叫你……元康,可好?”
两人互相凝视着彼此,桌上的佳肴已然无人问津。
轩辕凌点点头,眸中闪烁着欢喜的光芒。
吴楚洵就仿佛是他孤独前行的路上照进了一束光,那光照亮了他的来路,也温暖了他的心。
他紧紧环住吴楚洵的脖子,轻声呢喃道:“玉章,你再叫叫我。”
吴楚洵用鼻尖轻轻蹭了蹭轩辕凌的鼻尖,两人的呼吸相交。
“元康,元康……”
这声音柔情又缠绵,成了轩辕凌短暂生命里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