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厢,众将从俞成的帅帐中出来后,神色各异。
多数人嘴角挂着掩饰不住的喜悦,步履间更添了几分轻盈,似卸下了千斤重担。
而辽东总兵汪英踏出帐帘后,笑容瞬间收敛,面沉如水。
杨齐威与两位守备紧随其后,面上难掩忧虑之色,彼此间交换着复杂的眼神。
四人步入汪英营帐,亲卫早已点上烛火,随后便识趣地退至门外。
汪英面色凝重,对三人沉声道:“我等错估了俞成,此人胸无鸿鹄之志,心中唯存复仇,进取之心全无。我等需另辟蹊径。”
一名守备轻轻抿唇,犹豫道:“那其余将领呢?”
“哼,那些庸才!”
杨齐威不屑地冷笑,“皆是些小富则安之辈,目光短浅。我等手握重兵,待拿下山海关后,届时振臂一呼,他们岂敢不从?”
另一守备眉头紧锁,追问:“可我等兵力不过五万,何以成事?”
汪英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昏暗的烛光在他眼中映出森森寒意。
“谁说我们只有五万?别忘了,建州女真尚有十万雄兵可借!”
此言一出,两守备皆是愕然,面面相觑。
一人忍不住问道:“总兵大人,女真一族亦非善类,我等真要与之联手?”
汪英目光如炬,寒意逼人。
“山海关地势险要,有女真十万大军作为前驱,我等攻城岂不是事半功倍?”
此言既出,两守备心中的疑虑渐消。
唯有杨齐威稍作停顿,复又问道:“大人,女真族岂会轻易应允充当先锋?”
汪英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朝廷数年前断绝女真朝贡,阻其入中原之路。去年,鲁达其度一统女真,便秘密派遣族人,四处寻觅失踪的小亲王。”
此事几人皆知,却难解其中关联。
汪英见状,轻蔑一笑:“据传,鲁达其度命不久矣,我若承诺寻回小亲王,他自会甘愿为前驱。”
杨齐威随之冷笑:“这鲁达其度,真是短视,夺了权位不称王,反去寻那昔日旧主,愚不可及。”
汪英淡淡瞥了他一眼:“若非其愚忠,何以为我所用?”
言罢,他眼中闪烁着寒光,心中已勾勒出一幅宏图霸业的画卷。
翌日。
阳光洒满营帐,俞成特地将吴楚洵邀至帐中,告知与众将商议后的结果。
辽东军同意吴楚洵提出的条件,但先决条件是需亲眼见到一百万银两与皇帝亲颁的诏书。
吴楚洵眸光流转,瞬间领悟,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意,爽快应允。
但他也提出自己的条件。
吴楚洵拉过张秀义,两人亲亲热热在站在诸将面前,那你侬我侬的模样,如若不看性别,倒真是一对璧人。
只听他言道:“俞兄若信得过小弟,我愿先奉上百万银两,但作为交换,我必须将他带走。”
“万万不可!”
俞成尚未开口,汪英已急不可耐地反驳。
“人若被你带走,你反悔不兑现承诺,我等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吴楚洵笑容渐敛,正色道:“若连这份诚意都不足,诸位又怎敢奢望我每年如约奉上三百万两?看来,之前承诺之事,我得慎重考虑了。”
此言一出,众将领面面相觑,纷纷将目光投向俞成,等待他的决断。
俞成轻轻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眼神中透露出沉稳。
“吴兄弟,我信你。银两可先交付,你二人亦可离去,但须在山海关暂留,待圣旨抵达,方可返程。”
张秀义听众人提及三百万两,一脸愕然,正要开口,却感觉吴楚洵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朝他安抚地笑了笑。
吴楚洵转身面向俞成,轻轻耸肩,笑道:“既如此,俞大哥,我便给你一个账户,你可派人去任意互市钱号查验。”
他心中再次感谢自己的明智。
托达瓦离京时,知道他穷得叮当响,特意为他准备了百万银两存放于互市钱号。
还好,他当时没有因为男人的面子而拒绝。
辽东军的将领们见吴楚洵轻描淡写间,便能调动巨额银两,对其实力更是深信不疑。
汪英等人见无人再反对,即便心有不忿,也只能暗自咬牙,悻悻住了嘴。
吴楚洵见事情顺利完成,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看,哥就是这么有实力!
待吴楚洵携着张秀义重回帐中,张秀义愤然甩开吴楚洵的手。
他眸中光芒黯淡,声音凄楚。
“玉章,你缘何欺我?一年三百万两银子,这简直是个填不满的深渊,我,我何德何能?”
昨夜才被吴楚洵修补好的内心防线,在这一刻又轰然崩塌,昔日那份洒脱已然无存。
吴楚洵嘴角紧抿成一条线,一把将他揽入怀中,紧紧相拥。
张秀义任由他这样抱着,神情木然。
吴楚洵闭了闭眼,将头埋在他的肩头,低声细语:“嘘,都是假的!”
张秀义身体猛然一颤,急忙推开他。
“此言何意?”
吴楚洵眼睛眨了眨,无声地口型示意:“假的。”
张秀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紧绷的脊背稍稍放松,心中稍安。
“你,你不会骗我吧?”
吴楚洵狡黠地一笑:“绝不骗你。”
他向张秀义轻轻招手。
张秀义这才惶惶然重新走过来,任由他再次拥入怀中。
望着这样的张秀义,吴楚洵心里却比他还难受。
他使劲揉搓着张秀义的脑袋,似安抚,又似要揉碎他心中的颓废。
“这只是权宜之计,用来暂时稳住他们。待我们回到京城,再从长计议。”
张秀义身上散发着这个时代罕见的侠义之气。
即便领略过皇宫的富丽繁华,他仍保持着那颗如孩童般纯真的初心。
他几乎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吴楚洵的言辞。
心中的慌乱在吴楚洵的慰藉下得以平息。
这一刻,他只觉两人心灵间的距离从未如此靠近。
回忆起往昔时光,他无数次为曾经对吴楚洵的淡漠回绝而感到悔恨。
倘若当初他接纳了吴楚洵的温情,或许这些年来,他就不会如此孤寂。
张秀义满怀信赖地凝视着吴楚洵,眼眸中波光流转。
那眉间舒展的忧愁深深地触动了吴楚洵的心弦,让他怜惜之心顿起。
吴楚洵轻柔地将唇瓣贴在张秀义颤动的眼睑上,内心只有悠长的叹息。
像张秀义这般纯净无瑕的灵魂,实在不应被禁锢在那吃人的皇宫之中。
……
即日,吴楚洵便带着张秀义回到山海关,同时,也即刻致信向皇帝禀报。
而后,每日便携张秀义去辽东军营中打个卡,再悠悠然带着人返回。
这日子持续了近十日之久。
是夜。
一支数万人的大军骑着雄壮的战马,马蹄上包裹着软布,悄无声息地逼近山海关。
而山海关的守军却毫无戒备,仍在梦中。
黑暗中,一道道身影如同幽灵般闪现,迅速向城墙靠近,利用绳索和云梯悄无声息地攀上城墙。
当城墙上的哨兵终于察觉到异样,吹响警戒的号角时,那些身影已经如猛虎般朝他们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