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腰行礼的人，卫云岚几乎每一个都认得。
为首的就是龚锡山，还有几位城防卫的头目，也都赫然在列。
他们说的话，每一个字卫云岚都听得懂，可组合在一起，却让人忍不住发懵。
幽王殿下……
幽王殿下？
卫云岚顺着众人所拜的方向看去。
他们拜的人，正是自己身边的……萧先生没错。
萧先生就是幽王？
就是太子殿下？
过去那些未曾被留意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在一起。
卫云岚后知后觉般恍然大悟。
难怪，萧先生是在太子殿下自请废黜，离开京城后，才出现在他们流放路上的。而那时，外界传闻太子殿下南下的队伍受到洪灾波及，太子殿下本人昏迷数日未醒。
这哪是什么昏迷不醒，分明是金蝉脱壳！
难怪，萧先生与她合作，每次都格外顺遂，仿佛根本不需要再征得其他人的意见。原先她还以为是因，萧先生效命的太子殿下，与天师府有几分情谊，对他们家颇为照顾。
如今才明白，与他们合作的本就是太子殿下本人，自然无需再让他人过问。
还有，兄长回来后提起太子殿下，多有亲稔，却从未提及过萧先生。她还以为是因萧先生掌管着天枢阁，身在暗处的缘故。原来这二者根本就是同一个人，难怪兄长只提起其中一人。
据说，已故的皇后娘娘姓萧。
萧先生这化名……只怕就是因此而来。
种种不寻常之处，之前早有端倪。
可恨她自己太过愚钝，竟然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
齐诩受了北关众人这一拜。
眼角余光，却在小心翼翼观察着卫云岚的反应。见她眼底只有惊，没有怒，这才稍稍松一口气。
对着眼前的北关众人，抬手道，“众位大人，无需多礼，快快请起。”
“殿下，礼不可废！”龚锡山态度恭敬。
视线触及站在齐诩身边的卫云岚，眼底闪过一抹惊讶，随即又将这抹讶异暂且抛开。认认真真，弯腰叩拜。
“下官代一城百姓，感谢殿下今日救命之恩。”
“如此大恩，北关城民必铭记于心。”
龚锡山清楚，自己这一礼，拜的不仅仅是今日幽王的救命之恩。更是自己向幽王投诚的诚意。
龚锡山的态度，齐诩哪有不懂？
不过眼下，还没到收服北地的最好时机。
这时接受了他们的“忠心”，多少有些趁人之危的意思。
时机尚未成熟，仍差最后一把火！
齐诩婉拒龚锡山邀他留驻城中的提议，开口说道：“本王的兵马不驻于城中，待清理完城中的北蛮余孽，便会出城。”
“殿下，您……”龚锡山还欲劝说。
齐诩却已做好决定，抬手示意他不必多劝。
北关众官员见他不是推诿，而是真的无意染指北关权力，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禁暗骂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眼前幽王殿下的印象更好了许多，此时幽王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几乎等同于曾经神勇无比的先皇。
一夜的纷乱，渐渐落下帷幕。
天色擦亮。
北关城终于恢复往日的沉静。
幽王带来的人手不同于百姓以往见过的兵差，一个个训练有素，一看就孔武有力不说，还格外的谦和守礼。
连夜盘查城中北蛮余孽，搜查百姓家中时，不偷拿百姓一针一线，更不行任何欺男霸女之事，遇到有困难的，还会帮一把手。
待他们从城中撤出，百姓提起他们，无不赞不绝口。
“哪里像是当兵的，老婆子我长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见这么知礼守礼的兵差……”
南城门附近一户巷子口的人家，一名老妇指着自家刚补好的房顶，“刚刚那兵差，见我家房顶被蛮子破出了那么大一个洞，担心我老婆子一个人住不方便修缮，吆喝了几个同僚，一下子就帮我把房顶给修好了！”
“还有我家孙儿，夜里被蛮人来袭吓得惊了魂。方才那伙兵差见他高热不退，面颊烧得涨红，竟请了随军的大夫前来医治，几根银针，一剂汤药下去，如今我家孙儿身上摸着，已经没那么热了！”
“听闻这是幽王殿下，带来的兵。”
北关偏远，百姓大多不知外面的事。
纷纷开口问道，
“幽王，哪个幽王？”
“怎么不知咱们大雍朝，还有一位幽王殿下？”
那最先开口说出幽王名号的，是城中一位经营食肆的掌柜，食肆里平时人来人往，不乏走南闯北的行商，他也因着知道的更多了一些。
见所有人都朝自己这边看来，他便开口解释：“幽王殿下，就是原先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去岁自请废黜太子之位后，便被圣上封了幽王，贬去了西南那边刚受过水灾的潭州。”
“竟是太子殿下！”
说起幽王，北地百姓少有人知。
可说到太子殿下，大雍境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尤其是常年受到战事波及的西边，以及他们北地。
每当受到战事影响，苦不堪言的时候，便会有人追忆起已经过世多年的先皇。
顺势感慨，何时太子殿下才能继承大统，秉承先皇的遗志，将那些该死的蛮子永远驱逐出大雍的领地。
他们不懂皇室那些弯弯绕绕。
只知幽王就是太子。
太子殿下，终于来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中了！
…
巷子附近，街旁停着的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上。
卫云岚侧首看向身旁端坐的黑衣男子。
许是梳了不同的发髻，又许是身份的改变，这张脸分明与过去没什么不同，细看却又好似哪哪都不一样。
端详片刻卫云岚便明白过来，先前流放路上，眼前人用了易容之术，脸还是这一张脸，姣好的五官却被刻意弱化了许多，这才使得整个人乍一看，没有任何亮眼之处，让人不易记清长相。
“现在这张脸，才是殿下的真容？”
“是。”齐诩认真点头。
三分不安，七分歉疚地看向卫云岚，“卫姑娘，在下先前并非刻意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