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没发现车内的我们，脑袋贴着车窗看了不到一秒钟，就走远了。
当他走了好一会儿，我们才抬起头，望着小学门口络绎不绝的小孩与前来接送的家长，坐在前排的鸭子与付彪两人都扭过头看着我。
我明白他们的意思是询问我是不是现在就下车搞。
我思考一会，对他们摇摇头，示意别冲动。
这是在小学门口，又正好是八九点的上学高峰期，小学门口的家长学生可不少，而且，周杰峰还带着枪...
这么多不利条件，万一开枪没打中周杰峰，周杰峰跑了，或者说打伤一两个无关的家长啥的，这事儿就彻底闹大了。
我承担不了这么大的风险，保险起见，我决定再等等。
……
周杰峰将女儿送进学校后，在校门口跟一个看起来像是老师的女人聊了一会，然后就往回走。
或许，在周杰峰心中，已经认定尼桑面包车内没人，回来的路上，他倒是没再看我们所在的尼桑面包车，他双手插进牛仔裤裤兜，嘴边咬着一支烟，慢慢悠悠的从面包车旁走过去。
当周杰峰走出去大概三十米远，眼看要走进田野羊肠小道，付彪从储物柜里掏出一个简易的望远镜，贴着车窗观察着，而鸭子也启动了面包车，根据付彪的提醒，把车开到了学校后面。
学校后门，直线距离大约四五百米远处，隐隐约约的可以用肉眼看见好些栋农房，有的是土坯房瓦房，有的是红砖平房，房屋前有大树掩映，也有少数瓷砖房，有几栋农房屋顶冒起了缕缕青烟，隐隐约约的，我听见有狗叫声。
我脑袋贴着车窗，也看着远去的周杰峰背影，他的背影越来越小，他顺着田埂小径七转八拐的走着，隐隐约约的我看见他停在田野小径边，看不清楚在做什么。
正当我想问付彪看见了什么时，就听见付彪有些惊讶地说：“他在打电话，嬲！好像在跟人吵架...”
“给我看看！”我对付彪说。
付彪把望远镜递了过来。
借助望远镜，我的视野清晰了很多，视野中，周杰峰叼着烟站在一条小河边，河边有棵小树，他一手拿着手机，猛地踹了一脚河边的树，也不知道跟电话中的人说了些什么，表情显得有些狰狞、愤怒。
我无从得知此刻的周杰峰在跟谁打电话，但他脸上表现出的愤怒很明显，隔着两百多米我似乎都能感受到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咆哮。
在他跟谁打电话，什么人让他如此愤怒？
“老四，给我看看。”
宋哲说，听他这么说，我便把望远镜递给宋哲，宋哲拿过望远镜，趴在车窗处看了一会，脸上流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一看宋哲这副模样，我就知道他肚子里憋了不少屁，我问他：“怎么样？”
宋哲看了眼前排座的鸭子和付彪，似乎是觉得有些话当着鸭子和付彪的面说不太安全。
我明白宋哲的顾虑，这次来祁阳搞周杰峰，只有宋哲知道事情完整的经过，鸭子与付彪只知道过来办事，办的对象叫周杰峰，其余一概不清楚。
从理性角度考虑，这件事儿牵扯到周鸿文，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鸭子与付彪都是我多年的兄弟，这么多年，他们办了不少事儿，手上都有血案，我们之间不仅仅是上下级，也是兄弟，也是深层次的利益捆绑、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我在心里权衡了一下，此刻我如果与宋哲秘密商量而现场让鸭子与付彪下车，这显然是一种不信任，这会寒了兄弟们的心的。
我想了想，说：“老五你讲就是，鸭子付彪都是咱过命的兄弟，没什么好避讳的。”
宋哲微微颔首，眼神泛着奇异光芒地看着我，突然问道：“老四，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事儿，大哥为什么非要搞死周杰峰？而今他们俩身份差距这么大，周杰峰一个坐了五年牢的流子，就这样一个人，值得大哥关注吗？”
我并不傻，其实宋哲的这个问题我也仔细想过，周杰峰曾经是道上大哥，他是周鸿文的白手套，周鸿文是他的保护伞，五六年前，他们之间一定有利益纠葛的。
而今，周杰峰坐牢五年，五年的时间可不短，这么长的时间，按理说他们之间有什么利益因果的纠葛，也早断了。
可周鸿文这样一个白道上的大佬，却要杀一个刚出狱的社会底层流子，为什么？
只有一个可能：周鸿文极度反感周杰峰，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哪怕冒很大风险，也必须处之而后快。
那么，到底什么样的事儿，才值得周鸿文堂堂一个地级市二把手，去杀一个流子呢？
我所想到的可能只有一个：威胁！
黑道流子和白道大哥，大多不是单纯的围猎与被围猎的关系，两者更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以周杰峰当年在祁阳道上的名望和跟周鸿文的关系，周杰峰手里有一些能威胁到周鸿文的把柄什么的，并不奇怪。
我说：“你觉得，大哥有把柄在周杰峰手里？”
“这个可能性很大，你想啊，周杰峰祁阳道上猖狂那么多年，歌厅当场打死人都没事，这得是多硬多牢固的关系？再者，周杰峰是涉黑进去坐的牢，才坐牢五年？他的几个手下比如罗瘸子都被判了十四年，大哥比小弟判得轻，这不讽刺么？”
宋哲所言是有道理的，逻辑上是完全站得住脚的，可宋哲到底想干什么呢？
我问：“那你的意思是？”
宋哲目光炯炯地盯着我，问道：“老四，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我们跟大哥，关系对等么？”
我哑然失笑，“你这不扯淡么？我们这类人，天生就是当夜壶的命，谈什么平等？”
“如果把周杰峰手里的把柄拿过来呢？”
我心头狂震：“你说什么？”
宋哲盯着我，语气激昂，一字一顿说道：“把周杰峰手里的东西抢过来，让老周低头管我们叫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