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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正门大开,一台拖拉机突突的冒着黑烟拉着一车沙石,进进出出的人们推着独轮板车,里面正乒乒乓乓的大动工。

他随手拉住一个乡亲,“吴叔,我家干啥呢?”

吴叔憨厚的一笑,“熙茂回来啦,你家要建木材厂了!”

这次的工他领到了,等木材厂正式招工的时候,他也要来报名,这都是托了沈家的福啊。

沈熙茂满脑袋疑问的回了主院,看见白宝珠正在院子里洗衣裳。

他响亮的喊了声,“娘,我回来了。”

记忆里的一声娘,让白宝珠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她缓慢的抬起头,贪婪的看着自己的大儿子。

大儿子俊朗帅气,高高瘦瘦,活生生站在白宝珠面前,不是梦中送回来的那具冰冷的尸体。

她泪眼朦胧。

沈熙茂甩开大步跑进院子,走近一看他娘掉眼泪,忙给她擦下去,“娘,怎么了?”

白宝珠满眼慈爱,眼睛里笑着,“娘没事,娘是看见你高兴。”

想到家里被拆的七零八落的院子,沈熙茂挽袖子掳胳膊的,就要找人干架。

“娘,你说,谁欺负咱家了?”

他这副样子,让白宝珠瞬间收敛了慈母笑,使劲拍了他一巴掌。

力度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白宝珠手指戳着儿子的额头,“毛毛愣愣的,就知道蛮干,我给你生了个聪明的脑袋瓜子,不是让你当摆设的!”

沈熙茂见他温柔的娘亲撂脸子,忙笑嘻嘻的讨饶,“娘,我不敢了。咱家到底咋回事?”

“没咋的,县里建木材厂没地方,娘把咱家借出去了”。

沈熙茂倒是豁达,反正是借出去的,早晚要还的。家里这几个人,那么一大片宅子,放着也是浪费。

见娘没被欺负,随即他就兴高采烈的说着好消息。

“娘,二舅和我说要征兵了,我要去当兵!”

白宝珠眼里的笑容淡了几分。

县里最后的成分划定,还没通知到村里。

成分划分一日没定下来,她就一日提着一颗心。

此时,她却不想破坏大儿子的好兴致,“好,到时候让你二舅给你打听打听,你好好表现。”

母子两个挽着手亲热的转身回屋,都没注意到在主院外面探头探脑偷听的许长河。

沈熙茂回来了,整个沈家都比以往热闹了三分。

沈老奶拉着他的手,怎么都看不够,“我茂儿又瘦了”。

沈母也在旁摸摸孙子的脸,像小时候那样,“是瘦了,你娘做了小坛焖肉,一会我大孙子多吃两块”

沈母想着分出去的那些东西,又心疼了起来,那够她大孙子吃多少顿肉的了。

白宝珠早早的就去屠夫家等着,挑了最好的一块五花肉。

用水焯一遍,切成一寸见方的块,整齐的码在小焖坛里,放上姜片和香料,倒入开水,就用炉火慢慢文着。

那肉火文焖的时间越长越入味,几个小时后,那肉坛子一开封,满屋飘香。

夹出一块,在筷子尖直颤悠,肥肉香而不腻,瘦肉糯而不柴。

白宝珠早就把肉焖上了,做好后一直在炉子上小火文着呢!

安如几个小的也凑上来,往大哥身上扑,嘴里还嚷嚷着,“我也吃娘做的小坛焖肉。”

儿孙绕膝,沈老奶笑的脸上的褶子都深了,“好,好,都吃,都给我乖孙孙吃。”

沈熙茂从包袱里拿出桃酥和糖,挨个分了一块桃酥还有五块糖,小家伙们得了零嘴,甜腻腻的说着,“最喜欢大哥了。”

让沈熙茂有一种自豪感,他哄好了弟妹,又安慰太奶和奶。

他撸起袖子,展示胳膊上的腱子肉,“太奶,奶,你们看,我劲可大了!

采石场里,他们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我推三车砂料,他们才推一车,还费劲巴力的。”

沈仲牧上前捏了捏,“好小子,和二叔较量较量?”

沈熙茂立即应战,叔侄俩就掰起了手腕。

白宝珠看着屋子里的热闹,心中一片柔软。

转眼一想大儿子的话,她就眯起了眼睛。

这个虎小子!那采石场是按月发钱,他多干了,别人自然就少干了!

刚赢了二叔正要臭屁欢呼的沈熙茂,耳朵就被白宝珠提了起来。

“臭小子,你长没长心眼,是不是许根生撺掇你的?!” 许根生是许长河的二儿子。

沈熙茂忙求饶,“娘,娘,他撺掇我啥啊?”

白宝珠冷哼一声,“推砂料!”

沈母忙护着孙子,“宝珠快松手,孩子耳朵都红了!” 儿媳妇最近也不知道着了什么磨,行事乖张,祖上的基业,她说分就分,说借就借,婆婆也由着她,已经当家作主了,现在还打起孩子来了。

被他奶救下来的沈熙茂夸张的呼着疼,“娘,他弱鸡似的,在采石场都是我罩着他!”

白宝珠恨着声,“你个少根筋的玩意,都是和你大舅学的!”

提到了亲家,沈老奶可得出声了,“我看他大舅教得好,我茂儿这性子光明磊落,豁达,心眼还好,男子汉就应该这样!”

当初沈伯亭走了,沈家三个妇人,还有一个半大孩子沈仲牧。

沈老奶就怕沈熙茂长于妇人之后,没了男子的气概,时不时的就送去亲家家里小住。

带沈熙茂最多的就是白宝珠的大哥白少堂。

白家住在上河村,世代行医。白少堂却偏爱舞刀弄木仓,专研拳脚功夫。

这些年战乱,他就组织着村里的壮小伙轮岗放哨,掩护着村民们进山躲避。现在还当着村里的民兵队长。

上河村的村民是死于战乱最少的。

沈熙茂从小跟着他学本领,这直脾气也学了个十成十。

直脾气的沈熙茂,可不代表他没脑子,这不就嘟囔着,“许根生兄弟俩都像长河大叔,蔫坏蔫坏的,我是看着许爷爷的面才照顾他的。

再说,不露两手,师傅怎么会把放炮的活放心交给我,那可是个轻省活计。”

白宝珠不由扶额,这小子竟然是个最明白的。

梦中他给妹子报仇,是不是也早想到了一命换一命的结局?

可他怎么不想想一次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长辈们怎么活!

这小子的性子,还得磨!

沈家的午饭很丰盛,白宝珠做的发面大包子。因着沈熙茂回来,她用的是纯白面,一点玉米面都没兑。

小坛焖肉、熘肝尖,菠菜鸡蛋汤,还有一个油炸花生米。

这猪肝也是白宝珠看着新鲜,今天是新杀的猪,买了一整叶。家里人都好这口。

一大家子都吃的香喷喷。

沈熙茂只有一日的休息,第二日,他就装着白宝珠给他做的肉酱和豆酱,由沈仲牧起早送回了镇里。

等沈仲牧从镇里回来的时候,队部的宣传木栏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他支好自行车,正想往里过去看,就看见大嫂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不由急切的问,“大嫂,咋样?”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呼吸都屏住了。

白宝珠眼中闪着光亮,“二弟,咱家是下中农成分!”

沈仲牧激动的右手成拳,捶在左手的掌心上。心也彻底的落到了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