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即所谓永恒
许卿梦站在天门山悬崖不远的地方。
风月星霜。
时间还剩半小时。
“季梧，可以麻烦你，帮我拍几张照片么？”
“当然。”
季梧转身往稍远一些的地方走去。
……
位置刚刚好，星辉恰好洒在许卿梦的侧脸，月亮高悬于相框的左上角，安安静静地做着陪衬。
许卿梦冰冷冷的脸上，在季梧照相的时候，突然有了一丝笑意，季梧按下快门，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
季梧抓拍住这一抹亮色后，放下手机，肯定地朝她说道：“卿梦，你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好看。”
“那你可以再往后一些么？就到那棵树旁边，我想用那个角度照一张照片。”许卿梦笑着对季梧说。
季梧看向许卿梦指的，侧后方的树，平常许卿梦并不常要求他做些什么事情，如今突然有这些愿望，季梧心情反而不错。
“好。那你等我一会儿。”季梧背对着悬崖，朝树那边走去。
【游戏提示：恭喜玩家，即将通关。15、14、13……】
脑海中突然出现从前从未出现过的提示音，他甚至以为自己幻听了，结果面前数字确确实实在他的眼中倒数着。
看来许卿梦已经找到了通关的办法，季梧扭过头，想要夸她，想要和她一同分享喜悦。
可季梧回头的一瞬间，却撞见许卿梦的发丝，和那件灰色衬衫正在晚风中肆意飘扬，她已经倒退到悬崖边，双手自然而然地背在身后，眼眸中仍旧点缀着依稀斑驳的星光，她平平静静，冷冷清清地，用一种季梧有些不懂的目光，注视着他。
可，她的身后，分明是万丈深渊，是粉身碎骨。
季梧的心骤缩。
见到季梧转身，许卿梦有些错愕，可惜了，或许得另找机会，许卿梦想。
可最后那一步，并没能落到实处。
“卿梦，你不要离悬崖……”季梧话还没说完，许卿梦，身体在一瞬间就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在他的脑海，成功的倒计时已经响起，许卿梦却倏忽之间，以一种他绝对想不到的方式，消失在他的眼前。
季梧的世界好像是要凝固了，夜空繁星闪烁，对他惊鸿一笑的女孩消失在月色之下，远方的城市和更远处的山再次恍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星光如此浪漫，城市和山峦壮丽浩瀚，季梧所以热爱这些壮丽的景色，但是，眼前的景色就算再热烈，再美好，再在他的生命里迸发过前所未有的光芒，季梧也不认为它们能比得上许卿梦半分。
“系统，我要使用时间停滞。”
吹过他脸颊的风顿时变得无比缓慢。
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跳下去……明明游戏就要通关了……不对，不对……季梧脑子急速运转，却总觉得其中的道理雾蒙蒙的，看不透彻。
“系统，使用智慧提升。”
脑海中的倒计时……悬崖跌落的时间……
所以……她的死亡，才能换来两个人的通关？
“叮。恭喜玩家发现规则，游戏中仅有一人存活时，游戏通关。”
所以她早就知道了么？为什么不告诉他呢？或许有其他方式可以解决呢……就算，就算游戏里说过了，死亡也是可以复活的，只需要消耗寿命而已，这里只是梦境。
让他死一次也没关系吧？明明他死一次，再复活也只要三个月，她可需要三年。
可他不想让许卿梦在他面前，就这么死去。
可是……他只有一年不到的寿命了……季梧心抽搐了一下。一定要救吗？可以放弃吗？毕竟，她还有三十多年的生命，毕竟，她死亡一次也只需要三年。
可是，就要这样，明明都知道了一切，还要就这样，无能为力地，看着许卿梦死去么？看着她痛苦地，以极快的速度，摔在地上，极痛苦地迎接死亡么？像苏灵那样？
不行。
苏灵不行。
许卿梦也不行。
他说不行，就是不行。
谁来了，都不行。
他可以救她，那他就要救她。
就算，这样很愚蠢，他也要救她。
蠢就蠢吧，他也没想过，要去做什么聪明人。
“系统，使用十倍速度，使用力量增幅。使用飞行。”
季梧的身影消失在悬崖上。
许卿梦不知道死亡会是什么感觉。
看安北阳和那两个绑架姐姐的人那般害怕的样子，应该很恐怖吧？
天门山的悬崖很高，许卿梦甚至可以听到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她的头顶是完整的青月星空，星星一颗一颗，闪烁明亮。
耳畔风声呼啸。
可惜，明明确信他不会回头，却还是意料之外地，被季梧看到了。许卿梦知道，季梧有很多的能力，所以他真想救她，其实是可以救她的。
他毕竟只有不到一年的寿命了，可游戏的规则就是只能有一个人活下去。
如果他没回头就好了，这其实是最好的结果。
可他偏偏回了头。
偏偏那是最后一步。
所以无论他救不救她，她都会难过。
许卿梦出神地想着，只觉得悲哀。
许卿梦其实希望季梧不要出现，至少，那样，他可以多陪她一会儿。至少，她可以有再多一点的时间，帮他找到延长寿命的办法。
可她分明看到，一道黑影遮住了月亮，以一种，她所见过的，最快的速度朝她冲来。
季梧。
流星坠落。
季梧就这么，在一秒内，把整个夜空从她的世界里抹去。
许卿梦承认，她的心脏从未像这一刻，跳动得那般疯狂。死而无憾？人生值得？他是坠落在她平静水面的石子，他是跳跃在她理性世界的感性，他是出现在她绝望尽头的救赎，他是闪烁在她黑暗深渊的恒星。
可当她被季梧抱在怀里，她的心绪，却骤然化成了难以言喻的悲伤。
许卿梦没有哭，只是任由季梧抱着，在空中飘着，过了好久，只对季梧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是个傻瓜。”
“傻就傻吧，”季梧看着似乎在恍惚，似乎在看着他出神的许卿梦，用极其坚定地语气对她说，“但我绝对，绝对不会无所作为地，就这么让我喜欢的女孩在我面前死去。”
“那不是我，也不会是我。”
季梧抱住许卿梦，在天空中飘了起来。
没有翅膀。
“季梧，只有一个人先死了，另一个人才能活下去，才能成功，这是规则。不过是三年的寿命而已，我的生命还长，不碍事的。”许卿梦被季梧抱着，悬停在半空，说。
“那也不行，”季梧摇头，“我做不到无动于衷，我不做不到为了我自己短短的三个月寿命，让你尝试粉身碎骨的痛苦，我做不到，我怎么可能做到呢？我根本就做不到。”
“许卿梦，”季梧搂着许卿梦的腰，严肃着脸，想要骂她，可她到底是为了他，季梧叹了口气，还是忍下心骂了她一句，“真是个傻子……以为我会很感动吗？”
“好吧，”季梧带许卿梦回到山上，回到离悬崖很远的地方，和坦诚地说，“我确实很感动。但是……”季梧捏了捏许卿梦被晚风吹得冰凉的脸，抹去她脸上的泪花，手感极佳，“我都给你当了那么多场捧哏了，这次这种不需要思考的活儿，总该轮到我做英雄了吧？”
许卿梦看季梧用极快的速度到了悬崖边，看他对她做了个自以为帅气的姿势，在悬崖边倒下。
许卿梦的耳边，又回响起季梧说过的话——
“其实我不在乎能不能被很多人崇拜，也不想在谁的面前装逼。既然你能解决这些事情，那我就当一条咸鱼，坐享其成就好。当一个捧哏多好啊，给你鼓掌，不光能通关，还能逗你开心呢……”
许卿梦没有笑，只是流下眼泪。
【游戏提示：恭喜玩家，即将通关。15、14、13……】
许卿梦听到游戏的提示，突然就明白，季梧为什么会回头。
时间定格在15分钟，许卿梦听到了游戏通关的提示声。
成功了。
从高空摔在地上，确实疼得要命，季梧在摔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间，就想，还好不是让许卿梦来承受，多疼啊。
疼到那么两秒钟，他把他两辈子觉得快乐的事情都通通回想了一遍。
季梧觉得自己还是太恋爱脑了。
恋爱脑和舔狗就该叉出去，季梧想到那时候网络上的段子。
真希望在坠落之前，有人把他叉走，这样就不会觉得痛了。
或者，出现一只老鹰，把他叼走也行啊……就像前世网上的那只被老鹰叼走的蜜袋鼯。
忘了，晚上没有老鹰……
喵的，没有老鹰的话，猫头鹰也行啊……
“叮。获得2月寿命。”
“获得奖励：品质提升（★★★★★）（消耗5年寿命，使指定能力得到提升。）”
季梧被疼醒了，醒来的时候，许卿梦正泪流满面。季梧笑着搂住正穿着睡衣的许卿梦。
“卿梦，我没事的，就是刚开始有点疼，醒过来就不疼了。”
“我季某人果然是情圣，痛麻了都说就有点疼。”
“活该我有两个女朋友。”季梧暗想。
许卿梦还是哭着，哭得很难过，季梧没见过许卿梦哭，心中的第一个念头是原来她也是会哭的吗？甚至，她是为他而哭的，季梧觉得自己的成就感在一瞬间就达到顶峰了。
季梧乐不可支，本想笑出声，又怕桀桀桀的声音吓坏了许卿梦，只好耐住性子安慰许卿梦。
“卿梦老婆，不要哭了，我可是实现了我的目标，保护了你，还成功地完成了游戏，这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没什么好哭的对不对？”
“季梧……”
“嗯？”
许卿梦从他的怀里抬起湿漉漉的眼睛。
“和你在一起，对我来说，是一件极幸运的事。”
季梧突兀间听到许卿梦的话，顿时喜上眉梢，挤眉弄眼地对许卿梦说：“是吧，我也觉得我很好，你的夸奖就是对我最大的认可！”
许卿梦突然止住了感动与悲伤。
“破坏气氛你是有一手的……”
“啊……这个啊……哈哈……”
季梧想，不破坏气氛，你得哭多久啊……但还没等他解释，许卿梦就亲了他。
所以大概也许，就不需要解释了吧？季梧偷摸间想到。但许卿梦亲他的时候，确实好看。
许卿梦后来翻过季梧的日记，他的日记里，清楚明白地记录了这件事，在故事的最后，清楚明白地写着这样一段话：
“人生的意义总是不可琢磨，我所有曾以为是意义的东西，后来都发生了改变。所以，我这辈子，是不是还是会和上辈子一样，直到死，也还是弄不明白，我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季梧在日记里这么写道，“我只知道，如果那一刻，我不救她，我会后悔一辈子。”
“我不想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