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淡然一笑,对于他的揣测并不辩解,因为在他看来,任何解释都可能是借口。
“侯先生,您先别管我的意图为何,不如先考虑一下自身的处境吧。
家中是否还有余粮?即使现在孤身一人,要想在这乱世中自给自足,也绝非易事。
我不是个无情之人,若有需要随时来找我。
顺带说一句,您现在的气质不去收破烂,实在是可惜了。”
留下一阵朗笑,叶明转身消失在巷子深处。
破烂侯只当他是嘲讽自己,顿时面红耳赤。
不过看着眼前的两箱宝贝,他又暂时抛开了其他思绪,赶紧将它们搬回家中妥善保管。
随后,他拎着最后一瓶二曲酒拜访了关大爷。
“他真的把从你那里抢走的老物件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了?”
“没错,毫发未损,关大爷,您看人比我准,这小子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啊?”
“还能是什么戏码,侯叔,您信不信,明日他又会带来一批人马找上门,利用那两箱所谓的赃物作为借口,将您扣押起来,严刑逼问剩余的宝物藏匿之处。
这就像说书人口中的那些反派角色一样,您可得把东西藏好了。”
小懒猫一贯以最阴暗的心理去揣测叶明。
人性使然。
然而关大爷却有迥异的看法。
“昨夜我反复思量了一整晚,有个疑点始终困扰着我。”
“什么问题,您尽管说。”
“我记得你之前提过,自己被刘四海告发,并且还被革委会的人给抓了对吧?”
提及此事,破烂侯心中怒气陡升。
“可不是嘛!那刘四海诬陷我为政府效力,硬生生给我扣上一顶汉奸的帽子。
结果革委会把我祖宗三代都查了个遍,什么罪名都往我头上套。”
“那你怎么没出什么事呢?”
关大爷的这个问题让破烂侯一时语塞。
“也不能说一点事没有啊,家产全都被没收了。”
破烂侯边说边泄了口气。
现今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
他过去那些常聚一起喝酒的朋友,几乎都已被下放到乡下劳动改造去了。
而他本人身为王爷后裔,又被人实名举报曾替政府做事。
如今的大环境是:宁枉勿纵,只要有嫌疑,甭管真假,逮住就办。
别说下放劳动,就是直接处决,破烂侯都觉得并不意外。
可是他竟然平安无事地出来了,而且悄无声息。
若不是今天关大爷提起,他还真没意识到这一点。
“您的意思是,有人暗中帮我?”
“没错,你自己清楚自己的成分,能帮你洗脱罪名的人,地位肯定不低。
你好好想想,你是否认识哪位大领导?”
“我哪能认识什么大领导啊,最多也就我们街道办主任罢了,等等……”
仿佛想到了什么,破烂侯皱眉思索,略带疑惑地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叶明?”
“不出意料的话,背后帮你的人,很可能就是叶明。”
关大爷叹了一口气,这件事他已经基本理清脉络。
在目前形势下,有能力帮破烂侯的,恐怕只有身为市革委委员的叶明了。
“不对劲啊,既然他念旧情,为何又要……”
“为何要带人抄你的家?你以为如果没有叶明牵头,革委会的人就不会登门造访?今日之事,咱们算是被这小子给上了一课。”
关大爷举杯饮尽,脸色迅速浮现出一抹病态的红晕。
品酒多年,这是他头一次把自己灌醉。
“您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关大爷的话令破烂侯更加困惑不解。
“还能有什么意思,咱们看走眼了呗!除了叶明,还有谁能冒这么大的风险把你从困境中救出来?你纳闷他为何抢了咱们的东西又还回来,如果叶明不站出来,革委会的人就不会来找你麻烦吗?”
“这……”
不待破烂侯缓过神来,关大爷继续说道:“我问你,假如那天不是叶明,你那些老物件要是被你那个不孝的女儿抖露出去,将会面临怎样的结局?”
破烂侯沉默了。
那些宝贝若是落入不懂行之人之手,恐怕早已化作尘埃。
真相就在眼前,但破烂侯脸上依旧挂着一丝疑惑。
“关大爷,您是说,这小子故意演了这一出给我们看?”
“不只是给我们,还包括革委会,甚至整个四九城的老百姓都被蒙在鼓里,满上满上。”
关大爷兴致盎然地将空杯往前推了推,对叶明只剩下佩服之意。
“凭他现在的地位,能做到这一点实在不易,守护祖辈留下的宝贝,理论上我们都有责任,但我自觉无法做到叶明这般程度。
很简单,你愿意背负骂名,甚至与全世界为敌,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吗?”
当一切原委明了,破烂侯不禁毛骨悚然。
在这个年月,自保尚且不易,谁又有那份闲心去顾及这些陈年旧物。
“说到做人,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在京城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却从未见过有人能做到这个份上。
不仅是我们欠他天大的人情,整个四九城的人都欠他一个天大的恩情!”
关大爷这番话分量颇重,但破烂侯明白,这份人情比他所形容的还要厚重得多。
小懒猫静静地坐在一旁,思绪飘忽至远方。
这些日子以来,她私下没少对叶明心生怨言。
正值豆蔻年华,正是满腔热血追求公正之时。
如今事态竟出现如此巨大的转折,女孩内心矛盾重重,一时难以接受现实。
“爷爷,您是不是可能误会了?哪有人会那么傻呢。”
“也许吧。”关大爷喝了一口酒,脸上的红晕倒是褪去了几分。
他突然忆起什么,转向破烂侯问道:“我记得你之前提过,叶明的岳父和你有些交情,对吗?”
“没错,叶明和秋叶那姑娘能成婚,还是我从中牵线搭桥的。”
“他岳父或许知道些内情,要了解叶明这小子的人品,问他就知道了。”
次日清晨,破烂侯便前往南锣鼓巷。
冉家大门敞开,冉父正在阅读,忽闻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冉老师?”
定睛一看,来者正是破烂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