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两百日了,他何时出关……
失落微垂的睫羽无精打采的震颤了两下,视线不经意扫了一眼雾气腾升的泉水池,握着伞柄的手指骤然收紧,骨节泛白。
浓郁的雾气中分明有一人影!
那是?
朝辞屏住呼吸疾走几步,心跳也漏了一拍。
他死死的盯着那个宛如山精妖魅的美人,眼眶一瞬充红。
顾、卿、云!
他终于舍得出来了。
那日他们回到云雾缭绕峰,只见到姻姻师妹在观云台整理着一堆小山一样的功法秘籍。
不曾想,顾卿云这一闭关就是两百日。
倒是舍得。
簌簌的雪花坠在泉水瞬间消融,泛起点点涟漪,却仿佛火焰落在心头,烫了一下。
朝辞望着那道模糊的人影,死水般波澜不惊的眸子,有潋滟的光芒越来越亮。
指尖撩着水珠的美人似有所感,缓缓回头,轻挑含笑的薄唇霎时间耷拉下来。
只见那朝思暮想的人儿不悦皱眉,“此处是禁地,谁许你来的?”
嗓音寒凉,听起来比这漫天的冬日大雪还要凉快,冻的朝辞心头的火'噗嗤'一下灭了。
撞进顾卿云不带温度的凤眸,他眸中划过难以觉察的暗芒,眉眼忽然微微弯起,声音带着欢喜的笑意,先是不慌不忙道:“恭喜师尊出关。”
又委屈垂眸,“徒儿想着来清理一下泉水的落叶,或者看一看有没有小兽在这里玩耍,弄脏了师尊的温泉。”
他装的乖巧,目光却大逆不道,不动声色的紧紧落在那露出水面的白皙肩头,盛着泉水的锁骨,纤细优美的脖颈。
顾卿云意外的瞥他一眼,支着头伏在泉水边看他,眸中神色掩在水雾里看不真切。
心底轻轻啧了一声。
这冷冰冰,心硬的跟石头一样的心狠手辣小狼崽是在撒娇么?
看来,果真变了不少。
不过,六个多月未见,这小狼崽吃的什么,个头蹿了不少,容貌长开了许多,更是美的惊心动魄。
挺拔的身姿,宽阔的胸膛,性感的公狗腰,两条笔直修长的大长腿……
两人都默默打量着对方。
这般仰视的姿态让顾卿云蹙了蹙眉,错开了视线。
朝辞挺拔的站立任由顾卿云看,见他不自然的扭头,唇角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他缓缓走近几步,惊异的目光落在一排圆敦敦的小雪人上,又去看那人勾着小石子的粉嫩指尖。
手掌摊开垂下,慢慢俯低身子,柔声道:“师尊,冬雪寒凉,出来吧?”
“你先离开。”顾卿云凉凉瞥了一眼伸过来的手掌,毫不客气道。
没有一点见面的欢喜。
听起来,还很嫌弃。
朝辞的眸底霎时凉了许多,似被这漫天白雪浸透,手掌缓缓收回在袖中握紧,笑的十分风光霁月,又带着几分委屈,“师尊闭关这么久了,就一点也不想徒儿么?”
顾卿云手指一抖,石子'啪嗒'一声落进泉水,他微微抬眸,目光有些古怪。
这小狼崽抽的哪门子疯,变化也太大了吧。
虽然他闭关前,小狼崽也对他阴森森的笑,可现在短短一会儿,已经撒了两回娇了!
心中一边感叹爱情的伟大,女主调教有方,却又忍不住狠狠恶寒了一把。
好变态……
会不会传染……
还是离远点吧。
他淡淡开口,“说完了吗?”
朝辞一愣,被他毫无情绪的声音问的全身一冰,心头那点喜悦被寒冷的风吹散,眸光转瞬冷淡如死水,毫无温度可言。
顾卿云又补了一句,“此处是禁地,莫要再来。”
朝辞的瞳孔缩了缩,划过一丝自嘲和暴虐之色,“是,徒儿回去等师尊。”
他抬步转身,却又停下,在顾卿云不解的目光中忽然蹲下身子。
顾卿云微微僵硬住,脸上是错愕的神色。
“师尊。”
朝辞缓缓伸出手,顾卿云下意识后缩,“做甚?”
“别动。”
低沉性感的声音落在耳畔,顾卿云蹙着眉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拍出一掌时,小狼崽忽然摸向他的脑袋。
“枫叶。”
朝辞捏着一片鲜红似火的枫叶塞在他手中。
手指皙白,枫叶火红,颇具美感。
顾卿云:“……” 吓他一跳。
“师尊以为我要做什么?”
朝辞垂眸盯着他因泡在水里,蒸的微红的脸庞,声音隐约带着一丝愉悦。
小狼崽的语气有些暧昧,像是调戏良家少女的登徒子。
顾卿云无语的扫了他一眼,别过脸,做出赶人的姿态。
殊不知冷淡而娇矜模样,当真是让人不舍得挪开眼。
朝辞忽然伸手拿过他手中的枫叶,莞尔一笑,缓缓起身。
“天寒地冻,师尊莫要贪水。”
顾卿云望着少年冒着风雪渐行渐远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把玩着手中的红色油纸伞。
时隔半年,这小狼崽不仅对他从头笑到尾,声音也温柔许多,还将伞强硬的塞给他。
难不成这半年来没有他碍事,过的春风得意,滋润无比,还是已经吃到女主了?
想到这里,顾卿云一阵激动,恨不得立刻见一见小魔头和徐姻姻。
他又泡了一会才从后山出来,踏着厚厚的雪不急不缓往长霁挽月殿走去。
长霁挽月殿灯火通明,炭火烧的极旺。
徐姻姻,朝辞和白渧并肩于廊沿下。
“十一师兄,小师叔怎么还不回来啊?”徐姻姻迫不及待的踮着脚张望。
她出门堆雪人,刚好看到朝辞唇角含笑的模样,她鲜少见十一师兄这般笑,好奇询问才得知小师叔竟然出关了!
立刻去拽了小师兄出来,师兄妹三人都聚到了长霁挽月殿门外。
朝辞看着她开心的原地蹦跳几下,眸子跟着泛起点点笑意,“师尊贪水,不过应当也快了。”
“温泉比自己的徒儿还要重要?一出来就奔着后山去,若不是师兄发现,恐怕明早我们才能知道。”
白帝斜靠着门,眸色愈来愈深。
徐姻姻正想说什么,突然雀跃的在原地蹦了蹦,挥着手臂,“小师叔!”
雪色身影与漫天的雪幕融为一体,只有那油纸伞红的似火。
修长如玉的手指握着伞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云端,世间万物都难以敌他的颜色。
听到呼喊声,顾卿云将伞微微向后倾斜,眉梢轻扬,唇角露出点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