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月灵脉。
金乌将坠,鎏金赤紫交错,向天穹泼釉,人间忽晚,缓缓流淌在渐浓的天色下。
蓝红灵流交织,如同万千浩瀚星辰,缓缓汇聚,古老的阵法逐渐成型,将三人尽数笼罩。
男子容颜若画,肌如暖白玉,绡衣如流云,委委铺在地上。
长长的墨发垂腰,流淌着淡淡的月华之光,气质清绝无双。
日头落了他一身,恍若风中白云,一吹便散了。
顾卿云抿了抿唇,嗓音水润深沁,却有些虚弱无力,“不用耗费功夫了。”
他羽睫缓缓扇阖,一双流利的凤眸隐隐有雾气沁出,极力的忍耐。
白帝身上爆出阵阵精粹的灵流,漆黑的眸子泛着细碎的泪光。
他咧着嘴笑,眼泪却止不住的滑落。
喉结缓慢的滚了又滚,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故作轻松的眨了眨眼,“总要试一试。”
朝辞亦是在笑,只是那狭长的蓝色眼眸像是快要沁出血来。
他极力调整呼吸想要掩饰,颤抖的嗓音却彻底出卖了他。
温声哄道:“师尊乖,忍一忍好不好?”
顾卿云蜷了一下手指,“你们……是不是知道了?”
白帝凝视着那张过分苍白的面庞,艰难的扯出一抹笑,“本尊又不是傻的。”
他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哽咽,再说不出一个字。
朝辞缓缓闭了闭眼,再睁开,带着各种心碎的水泽。
他们怎能感觉不到这些日,顾卿云变了。
变得对他们宽容了许多,事事由着他们,纵容他们胡闹……不会再露出一点抗拒的神色,甚至多了几分纵容。
眼底却藏着心事,每一次的目光都像是看最后一眼……
身体斗转直下,尽管他掩饰的很好。
“师尊。”白帝哽咽着,终于喊出了那浸在岁月长河中的两个字。
“离开了,你是不是就没事了?”
朝辞刹那泪如泉涌。
顾卿云眼尾晕染着残红,鼻翼有些酸,眼底的雾气越来越重,两道身形也越来越模糊。
他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这十日,他犹豫着,却始终没有提那些死傀的事。
甚至在这具身子生命即将到头,还在挣扎。
他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两个小崽子知道,愿意放他离开。
朝辞笑了,笑的泪水滚滚滴落,缓慢的吐出一口气,“那就好。”
只要顾卿云好好的。
好好的活着。
哪怕永不相见。
在另一个世界快快乐乐,健康平安。
白帝目光缓缓柔软,故作轻松呼出一口气,“那就好。”
可是眼眶通红,面庞早已布满泪水。
唇瓣嗫嚅,忽然垂眸,泣不成声,“对不起……师尊……对不起……”
对不起,做了那多错事伤害了你。
林颐安怔怔的看着用尽全部力气努力坐的端正的那抹雪衣,和周身灵流流转,泣不成声的两个年轻男人,手里的星微剑颤抖不止。
面庞茫然,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他才刚找到师尊啊!
阵法成型,蓝红色的灵流宛如蛟龙入海,钻进顾卿云体内,将那枚流转着金光,却裂了两道缝隙的灵核尽数包裹。
却又如石沉大海,掀不起一丝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顾卿云胸膛缓慢地起伏了一下,“不必了,我用不到的,没有用的……”
朝辞和白帝在哭又在温柔的笑,周身却爆出更汹涌悍劲的灵流。
顾卿云心中不忍,就要斩断他们的灵力。
忽然金光大放。
灵核上的裂缝开始缓慢的闭合。
朝辞和白帝湿红的眸子涌出欣喜,愈多的灵力不要命的输送。
随着最后一点缝隙消失,身体仿佛一瞬间回温,像是浸在冰层里的雪莲被放在温室。
顾卿云感受着那枚完好无损的灵核,指尖亮起一拢金光。
他怔怔的看着涌出血色的指尖,再抬眸去看因耗费灵力而面色苍白的两个小崽子。
“你们……不用这样的……”
朝辞唇角弯起一抹笑,缓缓探出手指,却又紧张的垂落。
“师尊来时好好的,回家也要好好的回。”
白帝脸上露出微笑,他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努力压着眼角的雾气和喉间苦涩的一团。
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师尊……”他哽咽着开口,像受了重伤的幼兽,濒死挣扎,“如果……如果……我们从始至终……”
朝辞肩膀微微颤抖着,极力想要忍下低咽,喉咙间还是发出痛苦的幽咽声,
“也许……会的。”
顾卿云知道他们想问什么,他笑了笑,一滴泪再忍不住淌了下来。
而后,更多。
一滴,一滴。
白帝愣了一下,沾满泪面庞露出大大的笑容。
朝辞错愕的看着他,泪在一瞬间涌出更多,恍若决堤,“师尊真好。”
白帝笑着,几乎要抬不起胳膊,可他还是逾矩的缓缓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泪珠。
“师尊,我们送你回家。”
朝辞亦在笑,“师尊不哭,回家了。”
没有人知道两个年轻的男人亲手送着心爱的人离开是何种心情。
一缕红色的灵力泯灭于指尖,春城八十死傀忽然消散化作云烟。
顾卿云撑不住了。
瞳仁艰难的滚动两下,他努力侧首看向满脸水泽的小崽子,声轻似风,“颐安。”
乾玉六十年,清流宗小长老顾卿云死在了二十六岁那一日。
死在了林颐安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