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十一年三月。
今日宫中十分热闹,处处张灯结彩,宫人来来往往。
景屹不喜欢热闹的环境,所以寻了一处偏僻的地方躲着看书,结果小景皓还是找来了。
远远的就听到他洪亮的笑声,“我敢打赌,二哥一定躲在里面。”
小五接话,“三哥,二哥喜清净,我们扰了他,他生气可怎么办?”
小五好吃,性子不像小三那么跳脱。
小六同样摆手,“二哥着实无趣得很,三哥,还是别去扰了他。”
景皓撇嘴,“我们总这么把二哥落下,那可怎么行?他真的太闷了,我都怕他把自己闷坏了。”
说着,景皓已经上阁楼来了。
景屹无可奈何的摇摇头,随即纵身跃上了房梁,连手畔的一杯清茶,书本都一并带上了。
景皓上楼,扑了一个空,悻悻而去。
景屹见小调皮蛋走远,这才舒了一口气,认真的翻阅起书来。
景屹也不知道自己在房梁上待了多久,一直到远处传来许清露的声音,“屹儿。”
景屹这才从房梁上翻身而下,“母后。”
许清露轻掸了掸他衣角的灰尘,“又躲着看书?”
景屹颔首。
许清露看着长得越发像沈承砚的小二,不禁嘴角轻勾。
“今儿个是你和小三的生辰,怎么不和他们一起玩?”
“太无趣。”
许清露摇头笑笑,“你这孩子,读书虽好,可这另外的事情也有许多的快乐,只是你未体会罢了。”
景屹却是笑笑。
许清露也没有再唠叨景屹。
她知晓这孩子胸有城府,他所想,可能是她完全够不到的。
知道自己的短板,就没有想过去过多的约束景屹。
生辰宴开席了。
许清露册封为后,不喜奢华,宫中很多的宴会都取消了,所以今日的生辰宴,算是小家宴。
许清露和沈承砚坐主席,其次是大皇子景珩与钱妃,许清露册封为后时,沈承砚又大封了后宫。
钱氏和刘氏都封为了妃。
景屹,景皓坐在景珩身畔,再后面就是小五景昀与刘妃,最后才是小六景祺。
当然这是右手边,左手边还有长公主宁馨,二公主宁佳,三公主小知知。
楼家倒台之后,沈承砚再无心后宫,一心朝政,之后也就没有了子嗣出生。朝中老臣上谏无数次,都无用。
后宫也再没纳新人。
虽然沈承砚不再宠后妃,许清露这个皇后待这些后妃却是不薄的。
所以今日的家宴, 那些位份不高的后妃,许清露也安排了两桌。
所有的人到齐之后,便开席了。
景屹一如既往的安静,在与沈承砚讨论起朝堂之事的时候,才会侃侃而谈。
沈承砚问:“现在我们大庆朝有了火器这样的好兵器,屹儿你觉得我们大庆有没有必要收覆周边小国,扩大大庆版图?”
景屹闻声,满面的平静。
景皓听着就皱眉,“父皇,天下太平,挺好。若是再起战事,伤的是百姓。”
爱上蹿下跳的景皓,自然是崇尚和平的。
爱吃的小五景昀点头,“是是!三哥说得对。”
他三哥放的屁都是香的。
刘妃很是无语的扫一眼自己这废物儿子。
不过挺好。
废物着,安全。
虽然现在朝中看似平静,却也不是那么平静,夺嫡之战,以后避免不了。
小六却接话,“父皇,您若想扩大版图,儿臣会尽全力研究出更多更好的东西!”
景祺喜欢研究神兵利器。
这火器,他见证过,所以他一直在想,有什么更好的东西,要怎样才可以将火器用起来更顺手。
沈承砚满目的欣慰,“好!好!!”
几个儿子,个个都好。
忽而他的目光落到了长子景珩的身上。
景珩其实也是个极聪慧的孩子,只是他有意藏拙,且一心只想平凡的生活,所以从来不愿意崭露头角。
大概是萧氏觉得平安便好,他有萧氏这样的罪母,没有资格去争。
萧家也不愿意他争。
所以景珩的表现,从来都是木讷的。
景屹期待的看着景珩,这个大哥他是有几分本事,只是他不愿意表现出来而已。
所有的弟兄中。
能和景屹说上几句的,也唯独景珩。
景珩却是笑笑,“父皇,儿子和三弟的想法一样。”
沈承砚淡笑,“你们都是好孩子,大庆拥有现在的太平盛世不易,确实不宜再起战事。”
他说着,目光落在景屹的身上。
景屹颔首微笑,“光有火器可不行,我们大庆得有一支自己的骑兵,水兵,这样不管收下周边小国,还是大国,我们都有各种各样的手段。”
沈承砚就知道,他的屹儿会有惊喜给他。
宴后。
沈承砚把景屹叫到了书房,详谈了很久。
说到骑兵,战马如何挑选,训练。
再说到水兵,如果在船上作战。
再就是火器的精进,可以再轻一些,威力可以再大一些!
这一年。
景屹也才十二而已,已经出落成翩翩少年郎。
他并不是只沉迷于书中,他易善骑射,武功。
景屹的每日都安排得紧紧。
晨起练武,用膳,看书,午膳后,骑射,到书房学习。
景屹先前是在国子监和其他王公贵族一起学习的,只是他太聪明了,干倒了一个又一个先生。
最后许清露便亲自去请了南城大儒入宫教学。
开元十三年,景屹亲自南下训练骑兵,直到开元十五年,五万骑兵训练成,训练现场,举国欢腾。
沈承砚终于压抑不住心中欢喜,在开元十五年春,这一年景屹十六,沈承砚下旨立为东宫太子。
入东宫为太子之后,景屹也并没有掉以轻心。
从他记事起,他便知晓父皇对他寄予厚望,他亦一直高要求自己。
所以为太子之后,他开始着手水兵的训练,关注民生,降低税收。
史书载,景屹为太子十年间,造福天下百姓,强国强兵,强本!国库丰盈,百姓安居乐业。
开元三十年。
沈承砚退位,景屹登基,改年号永乐,史称庆永帝!
登基后景屹勤政爱民,体恤民情,使得大庆朝又登上新高。
永乐三年。
大庆女将沈桑知携驸马李伯远征西疆,扩疆土。
长达三年的战争,收覆西疆。
景屹大手一挥,直接将西疆封为三公主封地。
永乐五年。
景屹派忠安侯行驶远航,驶过海域,带回许多奇珍异宝,打开了贸易大门,使得大庆经济更加繁荣昌盛。
永乐八年。
太上皇驾崩。
景屹跪在沈承砚的面前,眼眶微红。
他看似性子淡然,实则重情重义,否则也不会将整片西疆给自己的长姐为封地。
“父皇!”
沈承砚欣慰的看着沈景屹,笑,“屹儿,朕……有生之年能看到你如此大放光彩,朕……心满意足了。
不要难过……朕这辈子最最幸运的事情,便是遇上你母亲,有了你和知知,小三,小六……”
沈景屹的感情是内敛的,他颔首,“父皇,江山您交到儿子的手上,儿子便不会让您失望。
儿子向您保证,往后的大庆会越发的繁荣强盛!”
沈承砚点头,“朕……信……”
沈景屹眼眶微红的点头,“父皇……”
一侧的许清露已经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
她的第一个儿子,小屹儿,从来都不会这般。想来他与沈承砚的父子情是真的很深。
从楼氏倒台后,沈承砚便没有再掩饰对小屹的喜欢,时常带在身边教诲,让他看奏折。
沈承砚于他,是父,亦是师,是友。
向来话不多的小屹,在沈承砚的面前话总会特别的多。
沈承砚不舍的看着小屹,最后他还是拉住了许清露的手,“露儿……朕……何期有幸……遇上你……”
许清露轻抹眼角的泪,“阿砚,这一生……你不亏,有我,有这么多的孩子,够了。”
沈承砚笑得苦笑,“你的心里……还……”
说到这里。
他停了停,看着窗外,“不知道西疆的风是不是特别的大,阳光是不是特别的强……小知知会不会怕热啊……”
他的泪水终是忍不住,决堤而流。
他没活够!
真的没活够!
也不甘……
因为许清露的心里始终没有他。
也不是说没有,只是一点点,他比不上于氏,比不上钱氏,比不上刘氏,孩子们,他是比都不敢比。
可这些年。
也是她一直照料在侧,他有什么资格再要求她把自己放心里。
沈承砚忽而就想明白了,“露儿,若是……我不在帝王家,我定能……给你一颗完整的心……”
他的话落。
手慢慢地跌落床沿,呼吸渐去。
许清露只是轻抹了眼角, 沈承砚,真的够了!
你怎么总是奢求那么多。
小屹整颗心都在你的身上。
所有的孩子们都挚爱着你。
你为什么偏偏想在我的心里占去太多,我的心不大啊,给不了你太多。
毕竟世界那么大!
我不仅有你。
沈承砚走了。
沈景屹悲伤了很久,脸上的笑意更少了。
一直到他遇上了白蕊。
白蕊不同于皇后傅枝。
傅枝是书香门第出身,从小受诗书礼仪调节,大气,端庄,她与沈景屹相敬如宾,却是没有爱意的。
沈景屹敬她,给她皇后的体面,从不会让其他的妃嫔压了她一头。
可规矩的人生,总会有肆意的时候。
所以白蕊就是让沈景屹肆意的时候。
她出身不高,来自边境小部落的异族姑娘。
她倾慕沈景屹,因为他,她们部落才彻底的崛起,成为了大庆朝威武雄壮的骑兵。
她是部落的公主,她爱部落的子民,也爱部落的一切,却更爱这个睿智的帝王。
所以在部落提出要向庆永帝进献她时,她毫不犹豫的为自己取名为白蕊,入宫为妃。
她因为倾慕这位能力出众的帝王,所以她早早的学习汉字,文化,她通诗书,知礼节。
她入宫,便入了沈景屹的心。
因为她的目光干净,纯澈,看着他的眼里,只有倾慕,没有权利。
沈景屹永远母后说过的话,“既然爱,那便全心全意的爱,人一生,总要有个爱的人。”
所以沈景屹放下了教条,规矩。
立白蕊为贵妃,将她宠上天。
可他亦是清醒的,爱她,却不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后宫他雨露均沾,却独独与她自称为我,嬉戏,描眉添妆。
沈景屹喜欢她,并不全是因为她倾慕他,而是因为她很真实,没有伪装,也不是只能依附别人才能活下去的小白花。
她懂人不犯人,我不若犯人。亦不会恃宠而娇。
她知道护自己,让他不会太担心。
大概这就是母后说的,旗鼓相当,并肩作战。
到老。
沈景屹回忆起自己的一生,并不后悔,因为这辈子,他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也遇到了自己爱的人。
只是想起父皇时,他心中仍有一丝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