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策的碎碎念说得张览颇为不耐烦:
“有什么事情,本官会自行判断!”
“你且在面前带路便是!”
“呃…”
王玄策呆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自己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儿子死状凄惨。
确实有些不尊重。
他尴尬地笑了笑。
“那就不耽搁大人时间了。”
说着,两人便快步下行,往那地窖走去。
慢慢的,随着寒意逐渐袭来。
目的地便也抵达了。
果不其然。
王玄策就着烛火的光芒,推开了身前的木门。
道:“大人,这便是…”
他话说到一半,语气骤变,惊呼道:
“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喊声。
张览顿觉不妙。
推开王玄策,端着烛灯便冲了进去。
借着烛火的光芒,他清楚地看清了地窖内的情况。
地上碎冰四溅,污水横流。
地窖正中间,原先用于放置尸体的长桌,也狼藉不堪。
布料,断发等杂物四处散落,俨然一副刚遭了贼的样子。
张览心中慌乱不已,转过头抓住王玄策的衣领,怒问道:
“哪儿去了?!”
“我儿的尸骨到底哪儿去了?!”
“我怎么知道?!”
王玄策也是气急。
没了最开始的客气。
一把甩开张览的手。
怒喝道:“本使妥妥当当地安排人将他放在这地窖里,鬼知道他怎么会不翼而飞?!”
张览被甩得一个踉跄。
也顾不得去在意王玄策的粗暴动作。
当即提着烛灯在地窖内四处寻摸起来,想要找到自己孩儿的尸骨。
可入手之物,不是冰凉一片,便是濡湿滑腻,恶心污秽。
找遍整个地窖,也没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张览心中的侥幸顿时破灭,陷入了绝望之中。
双腿一软,几乎就要瘫倒下去。
可最后一刻,他还是扶着墙支撑住了自己。
不仅如此,他脑子竟也理智起来。
找到仍在一边愤怒踢墙的王玄策,冷冷问道:
“你确定你真是把我儿的尸骨放在这里的?”
“我还能骗你?!”
“一具尸体而已,本官将它藏起来有什么好处吗?!”
张览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对这个问题也没做起来。
又追问道:“你说你让人妥善将其安置过,可有派人时常查看?”
这问题让王玄策有些无语。
他好笑地看着张览:“张大人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一具尸体,本使为何要派人去盯着?”
“难道它还能自己爬起来跑了吗?!”
张览被这嘲讽弄得有些恼火。
但更加紧要的事情让他强行忍下。
再次追问道:
“那你上次看到尸骨还在地窖是什么时候?”
王玄策对他这质问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但他也知道这事很重要,所以仍是略微思索了下,答道:
“昨天吧。”
“本使有个随从下来换了冰块,见到那副尸骨还好好的。”
“那之后,本使一直没出过门,直到今天被你们皇…”
说到这里,王玄策的声音顿住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头,盯着张览质问道:
“好啊!”
“原来是你们这群魏人在自导自演!”
这被人戏耍的感觉让他恼火非常。
指着张览的鼻子喝骂道:
“该死的狗东西!”
“本使好心好意地北上来跟你们谈判!”
“结果你们在干什么?!”
“条件各种推诿不说,还暗中搞这种小动作?!”
“你们就这样回报我大梁的善意?!”
“连这么一副尸骨,都要趁我们不备将其偷走吗,还转过头来倒打一耙?!”
“你们还是人吗?!”
这劈头盖脸的怒骂,让张览气得面色通红。
他想反驳,可也找不到理由。
因为他也想到了那种可能。
昨天看还在,今天出了趟门便消失了。
任谁都会对此产生怀疑。
他知道自己是没做这种事的。
那么能做的还有谁呢?
张览几乎不用想,脑海里便有了答案。
面对王玄策的质问。
他只答了一句:“不是本官做的。”
便再未多解释什么。
提着烛灯,顺着阶梯离开了地窖。
后面王玄策当然不想让他就这样离开。
当即提着烛灯追了上去。
一边追,还一边喊道:
“你这该死的狗贼!”
“骗了本使,不给个交待就想走?!”
“给我站住!”
可喊是这样喊,回到了屋内时,张览还是早已带着那些人离开了。
王玄策一脸气急,转头问边上一直等着的名为郭清羽的秘阁吏员:
“人呢?”
“已经走了。”
“真走了?”
郭清羽点点头。
得到这答复,下一刻,王玄策的神情便骤然变幻。
愤怒恼火消失无踪,转而变成了得意的笑容。
“怎么用?本官的演技还可以吧?”
郭清羽再次点头:“确实精湛非常。”
“不过…”他小心地问道:“大人,我等不是受命前来索要赔款的吗?”
“做这些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
“索要赔款?”
王玄策愣了下,随后才点头道:
“本官如此作为,正是为了要钱。”
“呃…”
郭清羽仍是没能理解。
这两者真有关系吗?
看他这模样。
王玄策撇了撇嘴:“朽木难雕。”
“北魏之所以想要和谈,便是想腾出手来尽快安定国内乱象。”
“可说是这么说,他们如今还能嘴硬不答应本使条件。”
“这只能说明,北魏这会儿还不够乱。”
“所以,本官当然要添一把火,给他们找点事做。”
“嗯…”郭清羽眉头紧皱着,“所以,您这是准备挑拨张览与曹行斗起来?”
“没错!”
王玄策点头:“那老家伙,不顾后患,将洛京六家全部抄家,提拔新人,好不容易才将洛京完全掌控住。”
“我们如今要做的,便是将他搭起来的新班底,撕个口子出来!”
“这样一来,他自然会开始着急,不得不想办法赶紧筹钱出来,将我们赶走。”
“原来如此。”
郭清羽点了点头,有些明白了。
“可…您怎么确定张览真会上钩呢?”
他追问道:“大人做了这么多,万一张览不上钩,不就全白费了吗?”
“不上钩也无所谓。”
王玄策耸耸肩:“本就是略作尝试。”
“成功了最好,不成功,我等在谈判桌上也还占据着绝对优势。”
“无非是多费些时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