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看起来有些疲惫，他安静的听萧天驷说完了深城困境，捋着下巴点点头：“嗯，从医学的角度来说，这确实很唐突。
但人是很复杂的生物。
心情和意志力本身就是很多疾病的良药，同样也是很多疾病的诱因。
我能给你们的建议就是不要聚集，想办法把人分散开来隔离，将病菌阻止在城外空旷处。
海水本来就有消毒杀菌的作用。
你如果有能力多找些干净的海水，将各处洗刷干净，能省下不少的抗生素。
另外，要是物资足够的话，在前期让大家吃得好些。
有足够的抵抗力和能量，能避免很多疾病，也能让他们有力气去做别的事情。
一开始就扣扣嗖嗖的，看起来是在节约物资。
实际上，吃不饱的人，什么都干不了，除了滋生疾病，一日一日变得软弱下去，不会有任何好的改变。
对了，你在那边……说得上话吗？”
老爷子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萧天驷还没领会到他的意思，一本正经的记着笔记。
低着头，还问他爷爷：“您知不知道什么效果比较好的中药，往莲峰那边走植被很茂盛……”
等了几秒，发现他爷爷那边很沉默，萧天驷这才抬起头来：“爷，你刚才说什么？”
萧意竟是略显慌乱的摆了摆手：“没……没说什么。
就是问你和小数现在怎么分工的，他是决定不去找黑石，要留在深城了是吗？”
萧天驷放下笔记本：“也不是说不去找黑石，只是我们觉得解决目前深城的困境更迫切。
这边所有的东西都打烂了，包括管理。
莲峰基地只来了八百人，跟东州的情况不同，他们本来就不是深城的驻军，对深城一点都不了解。
深城原本的管理班子被汪国臣杀得差不多了，投靠汪国臣的又被我们杀得差不多了。
整个深城几百万人，也得活。”
“所以，你决定好了，要跟着赵数？”萧意低声问道。
“什么叫跟着赵数？难道我应该放任深城这么多人不管吗？”萧天驷反问道。
萧意不知道怎么说，爷孙二人相互看了一会儿，几乎异口同声：“中都的决定你（您）已经知道了吧。”
萧天驷停了下来，示意萧意先说。
萧意却又哽住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小驷，你想清楚了没有，即便中都什么都不给你提供，但有这个名头和没这个名头是两回事。
你跟赵数相处这么久，有感情可以理解，但做完你自己的事儿，回夏城来也是不错的选择。
救死扶伤是身为医生的本分，但保护好自己，也是身为子孙的本分。”
萧天驷这才明白爷爷的意思，他笑了笑：“这个决定是我和赵数一起做的。
我在这边话语权很大！
我们并不想跟联合会分庭抗礼，只是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活下来而已。”
萧意叹了口气，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萧天驷本也没什么事儿要问，但看爷爷这模样，也不好直接结束，索性又问：“爸妈呢？”
“忙着呢。”萧意回过神来，“如今涌入夏城的难民也不少，每天都有大量的人需要体检和注射疫苗，你爸妈每天都忙得很。
小舞现在在中都大学研究院，跟着教授们制药，每天也都很忙，不过有陆江大帅他们照看，很平安。”
“嗯。”
祖孙二人默契的不再说大事儿，絮絮叨叨聊了会儿家常，萧天驷这边主动结束了通讯。
而在城外，赵数干了一宿的活儿，打着赤膊，叼着烟坐在大坑边缘休息。
孙国平也坐在他身边。
“中都的决定我们已经收到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深城的所有者。
可以制定自己的法律，任命自己的官员，组建自己的军队，反是不需要再得到中都的同意。
这搁古时候，可是割据一方的诸侯了啊。”
赵数低头摆弄着地上的沙砾，并没有对这话有什么反应。
孙国平又叹了口气：“世界上九成的人都觉得这是权力，但你不是其中之一。
继续执行清除黑石的任务，无论成败，你都将是这个时代最了不起的英雄。
接下深城这烂摊子，就等于被卷入了人与人之间的泥潭，做得好与不好，都会有人骂你，认为你是个贪慕权力的虚伪之徒。
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中都现在能马上派一个管理团队过来吗？”赵数不答反问。
孙国平嘲讽的笑了一声，咳出一大团烟气：“管理团队那么容易培养的话，我们还搞联合会干什么，把所有的领地都变成华国的行省不就好了吗？
自从四战之后，各地的经济科技都飞快发展，优秀的管理人员就越来越难找了。
以前管理一城，便是一城。
现在管理一城，如同管理一国，没有足够的眼界和魄力是做不下来的。
贺霄已经是中都最大的诚意。
不过，大部分城市并不希望彻底脱离中都。
包括东州、夏城等地在内，大家都在讨论自治领模式。
虽然自给自足，但名义上仍然归属中都。
这才是小林子真正想要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数扭头看了孙国平一眼，摇摇头：“不知道。”
“人的依赖性很强，在曾经的关系中，国家对国民有绝对的义务。
但国家不是凭空而来的，军队是人组成的，工厂是人组成的，农场也是人组成的。
如果人人都等着国家去救援他们，而不想着成为国家力量的一部分。
那就没有国家了。
和平太久了，大部分的人都忘记了，公民对国家也是有义务的，不仅仅是那一点点税款，而是他们的所行所思所为，才是国家。
我们这些当兵的，不是被税款雇佣的保镖，而是希望我们保护国家，国家也能给我们的亲人朋友乡老带来太平。
如果各个地方的人都指着中都，那中都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孙国平深深看了赵数一眼：“不管是自立还是自治，都是给他们选择。人只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任！”
赵数叼着烟，愣愣的看着孙国平。
良久之后，他摘下烧到尽头的烟蒂，郑重的点了点头：“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