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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庭芳见廊桥之下,路过的妇人姑娘们纷纷望过来,大有跃跃欲试前来搭话之相,她才忽然想起,李观棋也是京都贵妇圈里的香饽饽!

上阳郡的李家,那是百年名流,真正的名门世家。

而李观棋无论是才情还是样貌,那都是声名远播。

前些天他为准备春闱,闭门造车,谢绝所有拜帖。今日才好不容易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些试图捉婿的妇人们如何肯放过?

周庭芳趁其不备,往他后腰推上一把。

李观棋惊愕的望着她。

周庭芳微微抬眉,福身行礼,“多谢李公子,心意已经收到。天色不早,内堂都是些妇人姑娘们,您怕是不方便入内。如此便不耽误李公子时间,还请早些回去吧。”

李观棋眉头抽动,“周娘子…你这是过河拆桥呀。”

周庭芳只能立刻压低声音说道:“李公子,你没听过一句话,叫寡妇门前是非多吗。你一个未婚外男,还是少和我接触。省得玷污了李公子清名。”

随后,她手将他一推。

“诸位,李公子这就要走啦,大家快让让——”

周庭芳这一叫喊,反而引来一旁早已芳心荡漾守在一侧的姑娘们。

周庭芳冲李观棋眨了眨眼,“乖徒,不必感谢我,好生替老师招待这群姑娘们——”

顷刻之间,好几个姑娘簇拥了上来,将李观棋围在其中。

而李观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消失在眼前。

周庭芳迈着欢快的步伐回到正厅。

屋子里满满当当坐满了姑娘们,还未走近,便是一阵浓郁的胭脂香气。

她作为东道主,自然坐在最靠前的位置。

而两位公主坐在上首位置。

窦王妃见她一脸喜气的回来,不由笑道:“哟,这是有喜事?”

周庭芳敛了笑容,低声附耳道:“没什么,只不过李公子方才送了几件珍宝,我瞧着甚是欢喜。”

“我道是什么,原来是这个。上阳郡的李家可是百年名门,出手自然是阔绰。”

周庭芳笑,“我是小户人家出身,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王妃见笑。”

“若论起出身,你和我之间又差到哪里去。当年陛下还在宣州的时候,我们一大家人挤在一起……”窦王妃余光瞥见安永郡主,随后低声一笑,“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不提这个,快些入座吧,各位夫人小姐都等急了。”

周庭芳坐下,环顾一圈四下,屋内所有人说话声渐止,皆看向她。

周庭芳朝着沈玉兰、沈玉娇两位公主微微福身,随后才举起桌前的酒杯道:“诸位——”

满屋子的女眷全都看着她。

“我救了王世子一命,三生有幸得了太后娘娘的青眼,承蒙太后娘娘和陛下圣恩,封我做了个县主。实在是受之有愧。”

“正因此,我今日也能和诸位在此时此地相聚,说起来也是缘分。我呢,初来乍到,又出自寒门,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诸位夫人小姐多多担待——”

周庭芳话音未落,就被一道娇俏的声音打断。

“是你!!”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萧云珠从座位上站起来,瞠目结舌的望着周庭芳,几位震惊的模样,“你…你怎么……”

窦王妃望向周庭芳,“你和萧姑娘……认识?”

安乐公主瞥一眼周庭芳,又望一眼气势汹汹的萧云珠,眉头微皱,“萧小姐认识柔嘉县主?”

沈玉兰特意将“县主”两个字咬得极重。

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然而萧云珠哪里听得懂她的弦外之意,当场娇喝一声,“你…这个骗子!你明明是个男的,怎么摇身一变成了什么郡主?”

萧云珠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转,“我知道了。你是和沈——”

“萧姑娘!”

周庭芳立刻笑吟吟的打断她,语气不乏警告之意,“我这县主可是陛下亲自册封,半点做不得假。萧姑娘说话可得小心一些,别被人抓住了话柄。”

萧云珠一愣,贝齿轻咬。

恨恨的望向周庭芳。

这个劳什子柔嘉县主,明明之前还是个男人,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沈知对她强取豪夺,怎么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个女人!

还变成了县主!

这其中,一定有沈知出力!

这两人…背地里有什么阴谋!

萧云珠又气又急,只恨不得揭穿周芳的真面目,可到底心有忌惮,一时之间脸都涨红。

窦王妃余光瞥一眼萧云珠,心中暗恼萧云珠说话做事冒冒失失,喜欢舞刀弄枪不说,还时常粘着沈知,心中愈发不喜。

“萧姑娘,周娘子的县主封号乃是陛下亲赐,何谈骗子一说?”

萧云珠委屈巴巴的望着窦王妃,“王妃娘娘,我说的都是真的,之前在驿站我见过她,她说她是男子,还骗走了我好些首饰!这不是骗子是什么?”

所有人都望向周庭芳。

安永郡主则一脸不虞,似有埋怨。

周庭芳却笑着说道:“萧小姐,当时我孤身一人上京都,自然要做男子装扮。至于你说的骗走了你的首饰,我倒想问问,你那些首饰当真是我骗走的吗?不是当时姑娘的马车跌到官道一侧,你求我救你一命,并将东西主动送给我的吗。”

萧云珠抿唇,不说话。

“再者。我们在驿站也不过是偶遇,我和萧姑娘除了刚巧共住一个驿站外,也没有其他交集。萧小姐为何要一口咬定我是骗子?对了,说起来那一日风雪交加,萧姑娘为何跑到百里外的驿站呢?”

萧云珠一愣。

抬眸迎上周庭芳那双笑意盈盈的眼!

瞬间脸色微变!

周庭芳在威胁她!

若是她继续纠缠,周庭芳一定会将她追沈知去了城外之事说出来!

她萧云珠就会再度沦为京都的笑柄!

萧云珠咬咬牙,脸上浮起勉强的笑来,“替父亲跑腿罢了。柔嘉县主,是我不对,误会你了,我以为你穿着男装是为了招摇撞骗。我给你赔礼道歉——”

萧云珠竟当真屈身行礼。

倒让其他几个热衷看热闹的人凑了个没趣儿。

周庭芳也起身回礼,“说起来是我不该,那一日我穿着男装,又着急救你从马车出来,因此不小心碰了萧姑娘的手。萧姑娘生气,也是应当。我也向姑娘赔罪。”

窦王妃一下笑起来,捏着周庭芳的手,“原来是误会一场。你这孩子,当真促狭,姑娘家的手也是随便能摸的?瞧把萧姑娘给气的——”

其他人也跟着哄笑起来,叹着这两人的缘分。

只有萧云珠咬碎了银牙。

打量她看不出,这周芳什么时候和窦王妃关系这么好了?

还说什么沈世子对她巧取豪夺,说沈世子喜好男风,分明就是这女人的栽赃陷害!

这女人……分明就是来跟她抢沈知的!

这寡妇,果然不安分!

萧云珠一双眼睛恨毒了周芳,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均落在了窦王妃眼中。

窦王妃唇角一扯,面色不虞。

萧云珠…除了身世和样貌拿得出手,性情真是一无是处。

还好,自家儿子也看不上这样的女子,否则她还真是要头疼死。

安永郡主不耐烦的催促,“不是说今日要以诗会友吗。何不早些开始?”

周庭芳连忙一挥手,各色菜肴依次而上。

因为她约的是下午品茶赏诗,便没准备热菜,一应下午茶只有各式精美的糕点和茶水。

“好。我呢,不怕大家笑话,只读过几本书,略识得几个字,虽然不才,却也向往京都读书氛围。据说京都的姑娘们各个才情斐然,不输男子。因此今日我也效仿前人,来个以诗会友。”

安永郡主便道:“你既说你只认识几个字,那你还要参加这诗会活动?我看你不如只添个彩头,这样省得你待会一首做不出来,岂不是丢人?”

安乐公主立刻反驳:“堂妹,此言差矣。周娘子既然举办这活动,她心中必然是有底气的。”

安永郡主哼然一笑。

安永郡主这话虽然语气不善,周庭芳却知道安永郡主这是想给她一个梯子。

若她真背不出来,不至于太丢人。

周庭芳借坡下驴,笑着对众人说道:“其实郡主说得对。我只认识几个字,待会输了,实在太过丢人。索性我就不参加了,我给诸位夫人姑娘添个彩头助兴,等夫人姑娘们做好了诗词,我连夜拿回去学习,争取下次也能背出个一两首来!”

窦王妃抚掌一笑,“我就喜欢周娘子这敞亮性子。我也不会作诗,既然如此,那我也添个彩头吧。”

窦王妃取下手腕上的玉钏放在托盘之中。

周庭芳感激的看她一眼。

底下立刻有姑娘问道:“县主既说是以诗会友,不知怎么个会法?是像从前那样指定某个主题,大家写诗背诗吗?”

有个一脸英气的姑娘面色不虞,“我家是武将世家,只会舞刀弄枪,可做不来诗词!”

周庭芳笑着解释道:“诸位莫慌。我先说明规则,今日活动确实是指定某个主题写诗,不拘是自己的,还是别人写的,只要你能写出来。但我们的诗词大赛是淘汰制的,一轮一轮淘汰,角逐出最后的女状元才能领走我们这些彩头。”

“淘汰制?如何个淘汰法?”

“诸位写的诗,要写上自己的姓名。然后我们收在一起,凡是跟在场其他人越多重复的,则算失败。这样一轮一个主题,谁写下的诗词与他人重复,便会被淘汰。”

“至于武将家的姑娘们,不会诗词歌赋,那大家……”周庭芳话锋一顿,脸上笑意更深,“敢不敢赌一把大的?”

武将家的几个小姑娘都纷纷望过来。

有位方脸夫人大笑一声,“有意思!文人有文人的玩法,咱们武将家的女眷也有全武行的玩法!县主不妨直说,怎么赌?”

“咱们每一轮都拿出银子下注,赌谁会进入下一轮如何?”

立刻有人道:“这法子好!如此咱们武将的女眷也能参与!”

“徐三,你可得给我好好作诗,待会我把银子全下注给你!”

而文臣这边的姑娘们又是惊喜又是忧愁。

这个规则看似简单,但若要通关,着实不容易。

无论什么主题,甭管是咏春还是赏菊,主题永远都是那几个,可相对应的诗词也就那几首。

也就是说,她们必须挖空心思,写一首尽量不和别人重复的诗词。

如此一来,与其背诵前人的诗词,自己提笔写的会更容易通关。

大堂的气氛登时热烈起来。

就连几位公主、郡主都眉头紧锁,似在思索。

安永郡主率先说道:“说这么多,周娘子不若先说第一轮咱们写什么?”

周庭芳笑道:“在场这么多的夫人小姐,哪里轮到我来给各位出题。不若每个人写一个主题,然后放在这木盒子里。轮流抽签决定我们每一轮的主题,这样岂非更公平一些。诸位觉得如何?”

周庭芳的建议立刻得到大家赞同。

纸笔已上,参与者跃跃欲试,交头接耳,光是一个主题就让大家想了半天。

倒是一侧的窦王妃颇有些坐不住,时不时的探头望出去,似在等人。

见周庭芳好奇的望过来,窦王妃笑得略有尴尬,“周娘子别笑话我。今日我那儿子说好要来相看各位姑娘小姐们,不知到了没有。我就是怕他口头答应,却又不来。”

周庭芳余光瞥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许婉清。

那是个二十左右的妇人,皮肤白皙,眼波流转,清瘦如柳,人素若菊,即使坐在人群之中,姿色却依然出众。

周庭芳笑着低声道:“或许是许夫人在,沈世子想避嫌,不方便来。”

“啊。”窦王妃微张唇瓣,“忘了今日许婉清也在了。”

“王妃莫急。我刚好要去更衣,途中我让下人去问问沈世子来了没有。若是来了,我定转达王妃的嘱托。这样的聚会可不容易,若是错过,我心中都替沈世子惋惜。”

“还是柔嘉县主甚得我心。旁人都笑话我为了儿子亲事到处伏低做小,只有周小娘子理解我这慈母的苦心。”窦王妃面露感激之色,“真是多谢你。”

“这谁家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好?王妃一片慈母之心,我羡慕沈世子都来不及呢。说起来是我该谢王妃才是。先前劳您为我迎来送往,眼下还要麻烦王妃帮我尽一尽地主之谊,让客人们尽兴。实在是辛苦。”

“谈什么辛苦。”窦王妃爽朗一笑,“不必担心。我保管帮你把这群夫人小姐照顾得妥当。”

目送周庭芳离去,窦王妃面色舒缓。

周小娘子可真是个妥帖人啊。

可惜命不好,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周庭芳留下翠儿,自己向着内堂走去。

她的庭院和其他高门大户比起来不算大,但也绝不算小,庭院廊桥,假山流水,应有尽有。

绕过喧嚣的前厅,后院渐渐安静下来。

果然很快,在某处转角地方,周庭芳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脚下一顿。

回头。

果然看见沈知。

今日沈知穿一身石青色湖绸素面,外罩佛头青丝白貂皮袄,整个人显得飘逸除尘。

他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

她快,他也快。

她慢,他也放慢速度。

像是猫追着老鼠。

周庭芳眯起眼睛笑。

“沈世子不在前厅相看姑娘,跑到我这后院做什么?”

沈知缓缓走近。

轻声浅笑。

“前厅姑娘虽多,却大多是胭脂俗粉。哪里有周小娘子天香国色风情万种?”

周庭芳一愣,随后笑开:“沈世子……真是好眼光。”

沈知:“……”

周庭芳继续往前走。

沈知迈开步子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