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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安县,清远村。

“你们来干什么!我清远村不欢迎你们!不许踏进半步!”

一众汉子将年纪较大的张里正护在身后,对即将踏入清远村地界之人怒目而视。

虽说自挖渠那日起,清远村之人未曾与林木村人再起过冲突,但他们心中总归是憋着一口气的。

本就靠自己努力地活着,但还是要被人瞧不起。

那滋味还挺不好受的。

他们不想看见林木的人,特别是那位于里正。

他最瞧不起他们。

但今日他不知抽了什么风,带着一群人在两村交界处探头探脑,就差一脚迈进清远村地盘了。

张里正见他们还不走,沉声说道:“赶紧回你们林木村去,不然莫怪我们上报沈大人。”

林木村于里正一听沈筝的名字,便直打哆嗦,下意识想往回退去。

可今日他来,又是巴大人下的死命令,若是他不依令办事儿,只会更惨!

于里正顿时进退两难,求助似的转头,在后方人群中找寻着一人的身影。

片刻后,有一人自林木村众人身后迈步而来。

只见此人年约三十,穿衣打扮较为讲究,腰间挂了个白玉玉佩,头上的发冠也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玩意儿。

张里正与身旁之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疑惑之色。

这个人,他们不认识。

看起来也不像林木村之人。

此人非富即贵,但面上丝毫不见傲色,而是穿过林木村众人,走到最前面,温声说道:

“张里正,乡亲们,你们误会了,我们不是来找茬的,还望你们能让我们过去,给我们一个说话的机会。”

他这话,姿态放得有些低了。

“你又是哪位?”

张里正被他唤了名字,心中的疑惑更甚,将这人上下打量一番后问道。

来人抬手作礼,答道:“本官是泉阳县主簿,姓宁,单名一个尤字。”

泉阳县主簿?!

清远村众人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泉阳县主簿,不就是林木村于里正的外甥?

他一个官,作甚这般好的态度,还给他们一群泥腿子作礼?

张里正蹙眉回想,方才他在县学门口之时,确实是瞧见了泉阳县的巴大人。

那眼前这些人......

张里正众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见了震惊之色。

震惊之下,还有丝丝喜悦。

难道,这便是挖渠那日大人所说的,若是相信她,就将沟渠改道,到时林木村人自是会上门求人。

他们喜的,不是终于等来了林木村人的道歉。

而是大人她说话做事,从未骗过他们。

张里正摸清了众人来意,自觉腰杆都挺直了几分,但对面之人无论如何都是个主簿,他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从他脑子里生了出来。

——对面之人是个主簿,那他们是不是也应当把自家主簿叫过来,这才合理?

就在这时。

“哒哒哒哒——”

马蹄声自清远村众人身后传来,众人回头看去。

大人来了!

张里正眼中浮现出喜色。

两架马车一前一后停稳,巴乐湛率先掀帘而下。

他本以为林木村众人已经道上歉了,可谁知,他们竟然连同安县地界儿都没踏进来!

他有些不悦,直直看着宁尤道:“这点事儿,你都办不好?”

宁尤不做任何辩解,立刻低头告罪。

“是属下没用,大人恕罪。”

巴乐湛咬了咬后槽牙,脸上风云变幻,片刻后又笑意盈盈。

他转过头,笑道:“张里正,那日之事,全是我泉阳县人之过,可否让他们先过来,给咱们清远村人好好道个歉?”

张里正闻言眨了眨眼。

如此好声好气的说话,言语中还带有一丝请求之意的人,是隔壁泉阳巴县令?

他可是官!

不说全天下,就说这柳阳府,能有几个平头百姓,被当官的如此对待?

张里正知道,自己一个小小里正,在巴县令眼中,依旧小若蝼蚁。

巴县令这面子,其实是给大人的,他靠着自家大人,成了一只上得了台面的蝼蚁。

“巴大人这是哪里话,您能亲自来,小人们真是惶恐不已,那日之事......”

张里正有些犹豫,巴县令给他面子,他自然要回他两分面子,只是这尺度,他有些把握不好。

面子给轻了,下了巴县令的脸,给重了,自家村子又不讨好,太过卑微,丢的是大人的脸。

这小小“官场”,真是难做。

正当张里正犹豫之际,沈筝踏下马车,徐徐走来。

张里正见着她,两眼一亮。

主心骨来了!

沈筝朝他微微点头,道:“今日你们才是主人翁,本官在旁看着就好。”

这是不论张里正做何抉择,她都支持的意思。

张里正顿时有了底气,利索地对众人打了个手势。

本站在他面前的汉子们有序地往两边分开,给双方中间留出一条过人的通道来。

这是之前巡逻队练出来的本事,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人群散开,林木村于里正一抬头,便刚好对上了沈筝的眼睛。

那双眼分明不带丝毫情绪,却瞧得他心中慌乱不已,赶紧将头埋了下去。

他突然想起来一日前,自家外甥说的话:

“今日能上门道歉,都是巴大人替你们求来的机会,若是沈大人与清远村众人愿意原谅你们,那林木村便还有机会通渠种植水稻,若是他们不愿意......”

宁尤知道这种可能不大,但还是顿了顿,狠下心说:

“那巴大人为了整个泉阳县,可能会……所以无论如何,面子可以不要,但是这歉,必须好好道!”

于里正心中紧张得不行,之前永禄县捕头的事儿,他可是听说了的。

沈大人最讨厌仗势欺人之辈不说,还极其护短,但就在那一日,他将两个忌讳统统犯了个遍......

如今里正之位没了,外甥也因他被罚了俸。

他才知道,自己之前错得有多离谱。

于里正深吸一口气,咬咬牙,迈着僵硬的步伐往清远村走去。

清远村众人见他们过来,觉得心中的想法挺奇怪的。

那日挖渠被羞辱,他们心中确实气得要命,恨不得半夜蹿到林木村去,将他们通通打一顿,方能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