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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文修心情轻快,急急回家,将方子彦这个亲弟弟直接抛在了脑后,连招呼都没去打一个。

沈筝与沈行简二人又将“加盟”条约细捋了一遍。

沈行简提笔书写,沈筝在一旁偶尔提意见。

“沈大人,下官觉得这条是否可以修改一下?这条款......”

沈筝顿了顿,颇有些不好意思。

“这条也太过于霸王条款,对方家来说,着实有些不公平。”

沈行简讶异侧头,说道:“这条是有些不公平,但对咱们同安县商户来说,是一道极大的保障,沈大人您......不盼着县里好?”

“您这是什么话。”

沈筝赶紧辩驳:“沈大人,下官是同安县百姓的父母官,有事儿肯定冲在前面,没人比下官更希望县中百姓日子过好了。”

她说得诚恳,沈行简也意识到自己失言。

“是本官说错话了,沈大人莫怪,但您为何......不让本官加上此条?”

沈筝思索片刻,指着那条条款道:

“方家向咱们商户供应何等商品,全凭同安商户决定。其实对方家来说,这本就是让利了。因为商人开门做生意,自是想卖些利润高的物件。”

这一点沈行简是赞同的,他说道:

“如今咱们县的商铺做生意,基本面向的是咱们县的百姓,自是要做到惠民。这一点也是咱们与泉阳县合作必须的前提。”

沈筝点头,“但大人,既然商铺的物件是商户自己选定的,若是卖不出去砸在手里,自是没有‘包回收’这个道理。”

“包回收。”

沈行简细细斟酌了一番这个词。

沈筝继续说道:

“如此这般,相当于方家在给咱们县的一众商户托底,大大降低了他们的试错成本。他们不考察市场,想从方家进何种物件那便进何种,总之卖不出去的,就还给方家。”

“这一条款初听,确实对咱们商户有利,可前面您也说了,商铺是开门做生意的,不与市场共同进步怎能行?有人托底,更会降低人的危机意识,反而不美。您要知道,机会是与风险并存的。”

沈行简被她说服了。

他考虑的是民,而沈筝考虑的是大局。

她说得没错,若想商户和同安县一同进步,那就不能将他们捧得太高。

躺着赚的银子,自是会躺着还回去。

沈行简看着沈筝侃侃而谈的模样,越发觉得,与她这个人越接触,便越能发现她的不同之处。

光今日一日,他便学了好几个新词。

“加盟”,“包回收”,还有“试错成本”。

“那、那便听沈大人的。”

沈行简提笔将那一条款划去。

沈筝提肘压住了他的袖子。

沈行简不解转头。

沈筝笑道:“虽话是那么说,但是咱们县的商户该有的保障,还是要有的,这条咱们改一下,这样写......”

......

泉阳县。

方文修提袍迈下马车,一边走一边吩咐:

“通知商会几个管事,一个时辰后来议事。”

沈大人那边条约还未拟好,但他一刻也坐不住了。

他方家与同安县合作,如今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他必须将诚意拿出来,在沈大人作出行动之前,将自己家门口的雪扫干净。

“哒哒、哒哒——”

一辆马车停在了方文修身侧,车厢内的人将车帘半掀,低声问道:

“火急火燎地作甚?”

“老爷!”

门房听见他的声音,赶紧迎了过来。

方文修这才惊觉自己方才过于激动,竟连父亲的马车都未曾看到。

“父亲,您回来了。”

“嗯。”

方衡远从马车上踏了下来,方文修上前搀扶。

“用不着,你爹我身子硬朗着呢。”

他伸手拍了拍方文修的肩膀,与方文修一同向方家走去。

“家中最近如何?县中那些个商户可还听话?”

方文修脸上浮起一抹笑,“父亲,都好。您身子可还好?此行可还顺利?那条道可跑通了?”

方衡远闻言笑骂:“你小子,关心父亲身子是假,关心生意才是真吧?”

方文修也笑道:“您方才也说了,您身子硬朗着呢,儿子关心多了反而聒噪。”

“你啊......”

方衡远止住脚步,定定地看着方文修。

他发妻生下小儿子便撒手人寰,方文修与其说是大儿子,反不如说是方子彦的第二个爹。

长兄如父嘛。

但他这个做父亲的,总觉得亏待了方文修。

因着他是他方衡远的儿子,从他自小展现出不菲的经商天赋后,他的命运,就已然与方家的生意连在了一起。

他不能像方子彦一般随心所欲,所有人对他的期盼都很高。

他也确实很努力。

但方衡远有些时候就是会想,方文修如此努力,是为了他方衡远,还是为了方子彦,还是为了方家。

他真的希望,他是为了他自己。

因为方家,迟早是他的,他希望他能开开心心地做方家下一任家主。

“父亲?”

方文修有些疑惑。

他父亲偶尔会用这种眼光看他,似愧疚,似寄予厚望,但又有些矛盾。

“没事儿,走吧,进去说。”

二人坐定后,方文修屡次欲言又止。

方衡远失笑。

他鲜少看到大儿子这样,满脸写着你快问我。

方衡远轻咳一声,起了逗他的心思。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拍了拍衣衫上不存在的灰尘。

“这一路上,有不少车队朝咱们这边过来。这人一多起来呀,是非就多了。某些荒郊野岭的地界儿,听人说还出现了土匪。”

“土匪?!”

方文修被他的话吸引了过去,他赶紧站起身来将方衡远扒拉了个遍。

“父亲,您没事儿吧,若遇到土匪,咱们破财消灾就是了,家当都给他们也无妨。银子随时都能赚回来,但命......只有一条。”

方衡远心中一暖,将方文修拉着坐下。

“都说是听说。你父亲我有多惜命,你会不知道?”

方文修听到此话埋下了头。

是,父亲惜命。

因为母亲短命。

他想将她的那份一并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