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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子被人轻轻晃了晃。

病患可怜巴巴的唤道:“哥哥,糖……”

金卯蹙了蹙眉,抽出袖摆:“我可以给糖,但你下次切不可胡搅蛮缠。”

贺寅嘴角弯了起来,想凑到金卯颈肩蹭蹭。

对方一把将他摁到床上,起身走了。

门轴转动,发出吱呀的细响。

金卯走出去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人看到了漫天繁星。

北斗在天上斗折蛇行,不知不觉间,暗蓝色的天穹渐渐染上春日的温度,暖得星下的单薄人影都带了一抹春信的澄明。

门合上了,黑暗中的眼睛熠熠生辉,华丽低沉的声音在这方寸之间轻漾。

“后来,小老虎长大了,他找到了他的小兔。”

“小兔小兔,莫丢下我呀。”

“春夜风凉,把小虎带走。”

……

少年侧身面向墙壁,将捏在手中的一根细软发丝移到唇边轻吻。

“好梦。”

他哄自己睡觉。

翌日,金卯刚起床,对面的人就开始敲墙。

“你要走了么?”

金卯顿了顿,眯起眼睛。

墙对面只有指甲盖大的一点天光,昏昏沉沉。

他问道:“今日感觉如何?”

“老样子,有糖吃的话,心情会好很多。”

“要是家妻能给两颗糖,说不定就不治而愈了。”

金卯笑了笑:“你多大了还吃糖。”

“没办法,家妻不宠我,有糖吃就不错了。”

金卯觉得他还不算无药可救,便多了点耐心:“给你妻子去封家书吧,好歹报个平安。”

“好,我这么听话,他终有一天会重新接受我吧?”

“你问我?我不知道,你得去问她。”

对方低笑起来:“我在问了,好凶啊。”

金卯没听清:“你方才说什么?”

少年闷声道:“我叫你路上小心。”

金卯收拾齐整去给秦老请安,看看门扉紧闭的左厢房,他有些诧异。

“爷爷,师叔这几天去哪了?”

秦老冷哼一声:“当二杆子去了。”

明叔说道:“那天给安姑娘送刀回来就在外面跑着了,说是要找人。”

金卯吸了口冷气:“带刀去找人?”

明叔叹息一声:“是啊,带着刀去的,也不知道是要送人还是砍人。”

金卯沉默了。

周师叔颇有些拳脚道理,行事讲究先兵后礼,这和古时候那位身高九尺的彪形大儒是不谋而合的。

那位凭一身好道理收服了七十多个好人,其中有个叫子路的暴脾气十分佩服他……

如今,这位也凭一手好道理打得大家都“衣冠简朴古风存”1,尊老爱幼,秩序良然。

当明叔不确定她是不是要打人时,那她就是要去打呃……教化人。

周师叔带着刀讲理去了,这并不影响金卯在东厂手忙脚乱。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东厂上下一致认为他是个虚弱得无法自理的人,平常稍微走快些,都会有人连忙来扶他一把。

“公公,您身子弱,慢点,慢点——”

金卯:?

今天,金卯刚到值房,小松子就面无表情的从拐角窜出来,一把扶住他。

“身子弱就不要跑,迟都迟了,不急这会儿。”小松子向看守点名册的厂役说道,“知道该怎么做吧?”

厂役笑道:“这不行,迟就是迟了,就算督主亲自来叫咱家改也不行。”

看向金卯:“金公公,您这月的俸禄减半。”

金卯点了点头。

他出门去,看向小松子:“我很好,不用扶。”

小松子望着他的背影,缓缓说道:“你撇去司礼监秉笔的位子,特意跑去永巷伺候九殿下,是想报他当年替你求情的恩。”

金卯微微顿住脚。

“金家覆灭时,你被判了斩刑,九皇子替你求情,在大雪里跪了三天,陛下这才让你改充官奴。”

金卯唇缝间有一线桃粉色,抿起来时颜色更深。

他轻声问:“你想说什么?”

小松子来到金卯面前,他这些天蹿高了一截,快比金卯高了。

“那日你被他抱进屋中时,我看到你的表情了,你在那种事上并不愿意。”

金卯敛着眸色:“小孩子看那些不怕长针眼么?”

小松子声线平整:“我不怕,你长得漂亮。”

他跟在金卯身边:“太子殿下不日便要出征南楚,今日臧煌要来东厂选随军太监,我给你报上去了。”

金卯:“!”

他头疼的看着这冷脸少年:“你报个头!我等着把销金窟一网打尽立功呢,你给我整这出作甚!”

小松子幽幽瞧着他:“你对自己有信心?”

金卯一口说道:“当然有!”

“那阎王会吃人,能让你掌握核心机密?”

“不试试怎知能不能?”

小松子盯着他的脸,熟视良久,凑过来低声问道:“你要使美人计?”

金卯愣了一下。

小松子表情麻木。

没一会儿,金卯在销金窟使美人计的消息就传遍东厂了。

严乐捏着眉心找他谈话,叫他不要脚踏两只船,不然樊川王那边问责起来不好交代。

再有,若那阎王是个色中恶鬼,为了博美人一笑不惜反了大雍,怎生是好?

宦官的名声自古以来就不好听,这要是再出个亡国祸水还了得!

金卯:“………”

他向严乐保证了半天,才把督主的心稳住。

但没一会儿,臧煌那边又来要人。

这天金卯上下奔走,差点跑断腿。

回到寓所,院门打开的一瞬间,他眼前黑了一下。

樊川王府的大小管事齐聚在院子里,翘首张望半天,可算把金卯盼来了。

他甫一现身,众人便围过来。

“金公公,该发月银了,王府上下共三百人口,高高低低共计一千三百一十三两银子,这是账册,请您过目。”

“金公公,府上大小人等以及您与王爷的春衣,该何时置办?”

“金公公,这是王府一月以来的花销,请您过目……”

金卯耳边嗡嗡响,脑子也嗡嗡响。

“金公公——”

“打住!”

“这些事务你们该向王爷汇报,找我是什么道理?”

长史眨了眨眼:“公公,王爷把管家权交给您了,叫咱们有事都来找您。”

金卯眼皮一跳:“王爷没和我说过,我不知道,你们回去找他。”

长史苦着脸:“公公,您怎会不知道呢?王府的所有资产都在您手上啊,您现在可是王府真正的主人!”

金卯满头黑线:“资产?”

“是啊,王府的田产商铺各色契约都交给您了,王爷说银子在您手上,进账出账以及王爷的日常花销都是您管。”

金卯:“…………”

没一会儿,他从床底下翻出了那个紫檀木匣子。

不止王府的资产,连樊川王妃的印玺都被贺寅抢到手,一并塞到匣子里给他送来了。

金卯眼前阵阵发黑。

“混账!”

隔壁的人问道:“哥哥,你在骂谁啊?”

“贺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