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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加太累了,擦了把脸就昏睡过去。

安小允趴在床边桌子上守她,盯着灯芯打盹。

有人掀开帘子。

安小允听到动静后倦懒的看向门口。

周景舒微弯腰站在毡棚外,勾勾食指示意她出去。

安小允来到外面后没看周景舒,低着头手背在身后,用脚尖轻压石子。

对方长得很高,她直起身才到对方肩膀。

这样高的人板着脸逼视着她,她是怕的。

但控制不住抬眼瞄对方。

周景舒看向别处:“你不该来这里,明天回去。”

安小允顿住脚,望向周景舒:“你以为我是来玩的?”

“我没这样想。”周景舒一锤定音,“明早会有人护送你们回天宁。”

这里是军营,一大帮男人进进出出,女儿家总是不方便的。

何况安小允长了一张很好骗的脸,一来就有好几双眼睛盯着她了。

初开的花苞招人惦记,何况是长得好看的?

这军营里可全是单身汉呢。

周景舒说完就要走,安小允急忙抓住她袖子。

然后一点点快速挪上去,直到勾住她食指才停下。

少女红着脸,倔强的看着她。

“阿奴要让托铎人自食其力,所以请我来这里教托铎的女人刺绣,我答应了他,不能食言。

而且这里有玉沧国的古花纹,我想学到手——”

周景舒默然,低着头把她的手指掰开。

安小允咬了咬牙勾紧不松。

眼看对方要把她手指掰开了,她忍不住红着眼眶低骂道:“周景舒,你真讨厌!”

周景舒手下一顿,清冷双眸幽幽盯着对方:“那你还不松手?”

“我就不松!”

犟得跟什么似的。

周景舒头疼起来。

女儿家心思细腻,说句重话指不定就把人气死了。

周景舒可以把男人骂得无地自容,但对女孩儿她开不了重口。

以前碰到这种情况她就往死里躲,躲到少女头脑清醒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可如今躲也躲了,拒也拒了,这人还是像小黏皮糖似的跟来了樊川。

还骂她?

她何错之有呢?

周景舒加重力道把那纤细的手拿开。

安小允哭了起来:“混账周景舒!”

周景舒:“……”

得,又骂上了。

初一蹲在旁边瞧了半天,忍不住说道:“周先生,你哄哄她吧。”

周景舒有自己的原则。

她就不哄。

既然安小允是来教刺绣的,她也就无话可说,当下转身离开。

安小允哭了一会儿才进帐篷。

桑加昏睡醒来,侧身望着她,轻声问道:“你喜欢她么?”

安小允眼眶通红的坐在凳子上捂着脸,难过道:“我原本以为她是男人。”

周景舒长得高。

为了方便活动经常穿一身灰布长袍或者短打。

头发要么用发带束在脑后,要么梳成马尾,一张雌雄莫辩的脸不苟言笑,乍一看就像个家教严苛的青年男子,安小允会认错是在情理之中。

但她控制不住自己,偏就看上了这么个心如铁石的棒槌。

就算对方是女子她也死不悔改。

桑加拍拍枕侧:“别哭,这没什么的,你得先爱惜自己,上来睡。”

安小允摇了摇头:“你不好,你睡。”

桑加含笑道:“你说我身子不好,叫我自己睡床么?”

安小允眼神歉意:“我才学康加话——”

“不要紧,我能理解你的意思。”桑加挪到最里面,“就这样挤着睡着吧,你不睡我也不好意思。”

安小允抿了抿嘴,她对别的女子倒没有那种心思,于是轻手轻脚的上床,贴着床边睡着了。

次日她醒来感觉后颈冷冰冰的。

周景舒站在她床前,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像抱大型玩偶一样把手脚压在桑加身上。

桑加脸色苍白的醒来,轻轻在安小允肩膀上推了一下:“小允。”

安小允迷迷糊糊的收回手脚。

看到周景舒,她瞬间清醒了。

犯了错似的僵在床上。

周景舒淡淡道:“洗脸吃饭。”

说完就转身出去,安小允不安的坐在床上。

桑加拍拍她肩膀,轻声道:“去追她啊。”

安小允抠了抠指甲:“……她很难追的。”

桑加笑道:“那你这几天先晾着她,等她自己吃味。正巧我没脸就这样回家,先厚着脸皮在这里养养伤,还能教你几句康加话。”

“作为交换,你教我说官话,好么?”

桑加其实挺看好安小允的。

她觉得这女孩儿长得很乖,但并不傻,有自己的脾气也有自己的规划和本事。

她很欣赏这个女孩儿。

这种没被染黑的孩子让人心生怜爱。

……

托铎人归降了,于是接下来这些天周景舒都在忙安顿托铎人的事。

安小允白天去托铎教女人们学刺绣、在每家屋外里外描摹玉沧的古花样,然后回来就和桑加待在一起。

她很聪明,找到规则后,没几天就能说一口流利的康加话了。

桑加的官话却学得很艰难,她改不过舌头的发音,而且那些单个单个的字能组合出数量惊人的句子,还没悟透上一句,下一句又叫她犯难了。

她笨拙的蹦出几个词,能把自己逗笑。

但桑加没有放弃。

她想,要是能学会官话,她就去丹都找不到的地方重新开始。

她想开了,她不能为一个烂人毁掉自己的一生。

周景舒默然看着那两人在帐篷里笑闹,然后挤挤挨挨的爬上床,窸窸窣窣继续讲话。

两人每天晚上都讲到三更……

有什么好讲的?

什么话讲不完?

周景舒叫初一:“给她搭个新帐篷。”

“她”是指安小允。

“呃——”初一抓了抓头,“托铎归顺,军队要撤一半人走,不如先让她们挤着凑合几天?”

周景舒就不说话了。

翌日,贺寅的车驾在营帐前停下。

桑加觉得自己不能白吃白喝,加之最近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她每天都去伙房帮忙。

这会儿她煮好一锅奶茶,听说朱蒙来了,她就洗干净手做了一份精致的奶糕叫人端出去。

金卯来时路上听小兵讲起她的遭遇,吃了两块奶糕后便叫人请她进帐。

桑加深呼吸一口。

安小允笑道:“别怕,他挺接地气的,我和周景舒都是直接叫他的名字,你把他当弟弟看就行了。”

“不过赞普脾气古怪,你看脸白得像鬼、嘴红得像吃了小孩的那个就是,但赞普一般不会为难人……”吧?

桑加听完后有了底,面色沉静的进了王帐。

座上的人细声细气的急道:“你先别抬头!”

他说错了。

他越是叫桑加别抬头,桑加越是控制不住想抬头瞅瞅。

她飞速瞄了一眼,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