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可恶的外乡人!”
众人愤怒的围住贺寅。
贺寅面上看不出喜怒,单手拽着一头金丝牦牛的后腿。
“敢在孤面前放肆,诸位胆识过人啊。”
贺寅拖着体型壮大的牦牛往前走了一步,围在前面的人忍不住后退,看了眼被他拽住后腿的牦牛。
这头牦牛被他打晕后一路拽下山,结实的身子在坎坷山路上刮得皮酥肉烂,此时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贺寅见他们不让道,便丢开牦牛,理理袖子看向众人:“还有话说?”
谷中人都是讲理的,遇到这么个讨债阎王,一个个气得脸红脖子粗。
“怎么,你要打人?”
“王爷就能仗势欺人么?分明是你不对,你把山神送给晴央的祥瑞打成这样,你是个坏东西!”
贺寅忽然笑了起来。
“做人还是不要固步自封,否则连骂人都不会了,什么叫坏东西?没有更贴切的形容?”
他垂眸望着骨节分明的手:“骂得这样客气,倒叫人不好意思下重手了。”
众人眼睛都气黑了。
天啊,这个混账王爷,都骂他是坏东西了,他还笑得出来?!
脸皮呢?
血性呢?
“你脸皮真厚!”
“我们不要和你做朋友了,你走!带上你的女人走!”
“我们也不给你治病了,你把神牛打成这样,老天会降雷劈你!”
贺寅抱着手臂换了个姿势站着,讽笑一声:“孤乃樊川之主,没叫你们俯首称臣,那是因为阿奴叫孤接地气些,你们能站着说话全是他的功劳。
如今这头瞎了眼的神牛见了孤就跟碰到血仇似的,孤没一刀送它去死就算是很对得起你们的信仰了。”
晴央人斥责道:“可是你伤了神牛!你会被诅咒的!”
“哈,既然都要诅咒孤了,倒不如活剐了它,再把它的肉剁碎丢进你们的水源。”
几句话气得晴央男女捶胸顿足,纷纷要回家去拿打狗棍撵他出去。
金卯就是在这时来的,他心口高高提着,不安的朝人群快步跑去。
莫佳老人落后半步,问明情况后眼神谴责的望向贺寅。
“金丝牦牛是很珍贵的生灵,它在整个樊川都是大家心目中的祥瑞,若有幸看到一眼,就会有好运临门。”
“可王爷伤了它,恕晴央不能招待两位了。”
贺寅淡淡道:“孤不伤它,躺在这里的就是孤了。大家既然把牛看得比本王还重要,那要不要干脆叫它去当樊川王?”
老人问道:“王爷这话是什么道理?”
贺寅笑了笑:“就是让它当王爷的道理。”
老人脸色凝重:“这种玩笑话说不得。”
“有什么说不得?反正樊川王也不过是个虚名,那要不然给它封个晴央王当当?孤也好带人来领教领教这神牛和神牛子民的能耐。”
“你……!”有人气厥过去了。
贺寅:“哈哈,孤王和大家开个玩笑,怎么就有人倒过去了呢?
怎么都瞪着孤?莫非要把这事怪到孤头上?孤又没打他,他自己晕过去的——”
金卯检查完牛身,拽了贺寅一把,歉意的向众人说道:“既然是贺寅打伤了牦牛,怎么着也得让我们把牦牛治好才是,不然我也不安心。”
他讲理,又是金家人,晴央老少对他脸色就好些。
接下来金卯都让贺寅闭嘴,省得这王八蛋又把大家惹火。
他叫人把血肉纵横的牦牛抬到莫佳老人的牛棚里,摘了一盆止血草捣成泥给牦牛包扎一番,兑齐药材熬了一锅汤药,跑上跑下。
金卯忙活时贺寅就形影不离的跟在边上打杂。
他端着熬好的汤药,冷着脸掰开牛嘴给它灌下去,扇了它两耳光。
“本王亲自伺候你,你回去能和小母牛吹一辈子了。”
金卯:“……”
莫佳老人:“……”
老人说道:“你夫婿脾气不大稳定,莫非是肝不好?”
金卯摸了摸鼻子:“他就是这个样子,没有心肝的。”
老人点了点头:“把牛交给他,恐怕不妥。”
“妥的,野牛气性大,等醒过来,只有贺寅才能制住它。”
于是从今天起,这牦牛就交给贺寅照顾了。
众人瞧着他大狗似的跟在金卯身边,一副指东不敢往西的模样,倒是个贤惠的,奈何长了张嘴。
牦牛醒来后就在牛圈里撞栏发狂。
贺寅呼溜一声从窗口跃下,提着石锤在牛头上一敲。
牛倒过去了,没给莫佳老人造成任何财产损失。
寨子里的少年们都稀罕这祥瑞,时不时就调转脚尖过来瞧一眼。
每每看到那俊美妖冶的高大青年抱着一捆草料甩到牛圈、一拳把暴躁的野牦牛打乖巧时,总觉得自己的血脉有些躁动。
于是少年们放牛归来时,往往要过来打一会儿秋风,想和贺寅学个一招半式。
贺寅等他们羞答答的说完,冷冰冰说道:“这不是天生就会么?”
“要学?”
“假如没这个天赋,你们学得好?”
“别逗了,闪开,孤忙着给媳妇做饭。”
“……”少年们灰头土脸的望着他走向菜园子,熟练的拔起两颗菜,去水缸边洗涮干净。
寨子里的厨房都是半开放的,他洗好菜,就去厨下生火做饭。
他那漂亮的媳妇穿着裁剪精美的修身绿袍,头发编成蓬松的发辫搭在左颈前,右边头上别着一只花枝状的银饰,低着头走下木阶,来到灶口前坐下。
白腻的手从暗绿色袖下伸出来,泛着粉的指尖拈起一根柴禾,他似有所觉的朝这边瞥了一眼,清润双眸像清晨的潋滟烟川。
少年们脸一红,连忙跑开。
贺寅拎着锅铲冷冷看了他们半天,寒声道:“我就知道这群兔崽子不安好心!”
金卯茫然道:“他们不是来看野牦牛么?”
贺寅望着金卯的脸,心跳蓦然失控。
他没吭声,默默铲起锅中的小炒肉。
“离灶口远些,当心火星子溅到身上。”
“很远了。”
贺寅好一会儿没听到金卯的动静,转过来歪头看了一眼。
金卯蹲在灶口前,拿铁钎刮着芋头上的黑灰。
刮得差不多了,他才将烧厚的皮剥开,抬起手将白净的芋头肉放到贺寅嘴边。
贺寅弯下腰,轻轻咬了一口。
甜的。
贺寅照顾了金丝牦牛半个多月,它才好得七七八八。
刚开始它看到贺寅就撒蹄子做出一副预备攻击的架势,如今一听到贺寅的脚步声,腿先哆嗦两下。
这天,贺寅抱着草料扔它脸上,它吃人手软,甩甩尾巴也没怎么跟他计较。
贺寅等它吃完就牵出去摁上铁鞍。
它着急忙慌的要跑,这时,那只让它忍痛数次的手忽然搭在它肩膀上,它瞬间安静如鸡。
贺寅冷冷瞧了它一眼,然后笑着把金卯抱上铁鞍:“不枉孤费心养它半个月,叫它当坐骑,它倒还算乖巧。”
牦牛:“……”
金丝牦牛比人还高,贺寅牵着牛,在寨子里显摆了一圈。
众人见不得他这般苛待祥瑞,连忙趁两人不在,来莫佳老人屋里。
“药老,您还等什么?赶紧给那疯王爷治治病吧,他都让媳妇骑在金丝牦牛背上了!”
“早点让他治好大家都安生,他、他昨天又拔了我家的白菜,虾也是从我家池塘里捞的!”
“快让他走吧,我儿子被他媳妇迷了魂,每天回家傻乐!”
老人正在制安神香,完成最后一道工序,才说道:“治不了。”
屋里安静下来。
“他缺了一魄。”老人抬眼望向门外。
那巨大的乌蟒从山上探出半颗脑袋,定定望着在平缓河谷间溜达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