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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吃着金衡的人血馒头,可还满意?”

贺筹盯着躲在桌下的三个老臣,缓步走来。

内阁首辅脸上闪过一丝愧色,从桌后站起来,看着贺筹:“二殿下想为金琰报仇?”

首辅和金琰是同辈,当年曾带着微服私访的金县令在书院求学,叫对方离萧褚远些。

当时才说完话,金琰就被萧褚的小石子打中心口。

后来他发现自己这位金兄原来就是久不到任的县令,又惊又气,便直呼其名以示愤怒。

就连金琰当了丞相,他也直接叫人家的名字:金琰。

“他那两个孽种一个给人当走狗,一个给人当男宠,孤不给他报仇,他得戴罪千年。”贺筹说着,用刀尖一个个指着三人。

道:“首辅,次辅,吏部侍郎,当年他从乱军丛中救过你们,他被锦衣卫包围时,你们可有谁想过来救他?”

阁臣说道:“请殿下指点,皇命在上,臣等如何救他?”

贺筹:“挨个撞死在金銮殿上,哪怕是满朝文武上万人书也好过让他孤立无援的死在刑场。”

首辅惭颜,沉声道:“所以殿下今日来,是想把当年没帮过他的人杀尽?”

“对,你们,还有外面那些狼心狗肺的畜生,”贺筹笑得温润无害,“都得死。”

次辅钻出来,厉声道:“这般说来,当年秦老也没敢上书求情,寓所那把火莫非是殿下放的?”

“放不得?”贺筹冷眼看向他,“秦盎高居天下座师之位,连皇帝见了他都得执弟子礼跪拜逢迎,若他及时回来,亚父怎会死?”

三人看他这模样,显然是着魔了。

山高路远,金家倒台的消息最短也得花十天才能到秦老耳中,等消息送到他手上,金琰早就死了。

那游历在外的人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能复活一个死人啊!

首辅沉痛道:“他回不来,他还没动身时金琰就死了啊!天下千万人,谁都不敢顶着满门抄斩的风险去给金琰收尸,是秦老穿着丧衣,亲自把他埋在了鹤归山啊!”

鹤归——

云间白鹤金百年,从此就与一座苍山为伴。

秦老亲自把那座无名山取名为鹤归,他埋了金琰,头发便全白了。

年少葬妻儿,白发死门生。

他这一生才是那个绝极孤独的人。

首辅想到秦老,惨笑道:“你们皇家当真是虚伪透顶,绝情至极!当年昭乐大长公主要嫁去北狄和亲,是他力排众议为她奔走,为的是让她堂堂正正的当个大国公主,而不是去北狄那蛮荒之地,像妓子一样轮流伺候那北狄王父子五人!”

北狄父死子继,继承王位的同时,还会继承老狄王的后宫。

那些蛮人不懂纲常伦理,铁打的皇位迎来一波波流水的新主,后宫女子也迎来一个个新丈夫。

昭乐一个公主,怎能去受那等耻辱?

那时秦盎年轻气盛,绝不容许大雍的女儿去那等野蛮地方受苦,所以竭力为她奔走,试图把她从和亲的既定命运中拽出来。

可昭乐把北狄看做自己反杀大雍的绝佳机遇,她太恨这些人了,凭什么把她关在冷宫?

凭什么她不能当储君?

她要去那片蛮亘不化的地方呼风唤雨,带着万千铁骑踏杀大雍的贱民!

可万没有想到,秦盎死活要挡住她的路。

于是这个亲手弑杀胞妹的刽子手,虚伪的笑着,把手伸向了秦盎的妻子。

她把人打晕,一把火烧了秦家。

秦盎闻声赶来,只看到她和众人站在一起,阴冷含笑说着“节哀”的脸。

背后那片滔天大火照着她,狂发乱舞,妖冶的女子如魔似鬼。

秦盎无力的跪下去时,她嘴角慢慢上扬。

他不顾一切想扑进大火救出妻儿,众人把他拦了下来。

火把房子都烧塌了,就算是大罗金仙转世,也该被烧化了。

秦盎一病不起,等清醒后昭乐的和亲队伍已经走远了,他脑子里多了一块名为“妻儿”的空缺。

首辅闭了闭眼,失望摇头:“昭乐杀了他妻儿,你杀了他,天家无情,谁帮你们都不得好死。”

次辅拿椅子挡在身前,想起太子的死因,厉声问道:“太子也没帮着金衡,那么太子也是你杀的?!”

贺筹冷冷一笑。

他那好兄长愧受金琰十载恩,却连提到金琰的名字都一副杯弓蛇影的样子,生怕被宫人听去传到老头子耳朵里,虢夺了他那太子之位。

这样碍眼的东西,不杀等着过年么?

贺筹懒得再废话,扬刀。

三人都会点剑术,这会儿缓过那阵惊惧后,开始找武器防身。

贺筹刀法刁钻的刺入次辅心脏,抽出一道血柱。

次辅拼命拦住他,向同侪道:“快跑!去护驾——”

两人提着椅子,一边躲闪禁军的刀剑,一边挤出内阁。

二皇子也算是三位老臣看着长大的。

当年金琰忙得分身乏术时,他们都曾受过金琰嘱托,给这孩子讲过书。

然而那一脸文静地跟在金琰身后的小萝卜丁,终究在金琰的鲜血中变成了张牙舞爪的食人花。

他怎么这般在意金琰?

金琰对他向来不假辞色,容不得半点错,动不动就打手心面壁,活似一个凶神恶煞的晚娘……

次辅含着血倒了下去,看着他曾教导过一两次的孩子提着刀转身出门。

那年八王之乱闹得大雍像一只焦头烂额的炸药桶。

寒冬时节,军中资源有限,连窝棚里的几位娘娘都穿着单薄布裙,每天靠跺脚取暖。

没娘愿意照管的二皇子瑟缩得像一只小寒鸡,被金琰塞到怀里。

他从金琰怀里探出半颗小脑袋,脸蛋因为受冻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那时的次辅还是个没功名的书生,朝中大臣大半死于战乱,肚里装着点墨水的书生们都各尽所能,来军营帮着金琰处理点杂事。

书生顶着满头风雪哆哆嗦嗦的跑进帐篷,跳了两下驱赶脚底的冰寒,随即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哟,金相这怀里怎么长了个人参娃娃?”

说着就要动手捏捏小萝卜的脸。

金琰垂眸,对上小萝卜黑漆漆的眼睛,旋即抬手把那只不规矩的爪子挡开。

“有战况?”

“没有,太冷了,来你这瞧瞧有没有火炉子。”

金琰:“碳车在路上了。”

书生笑道:“那太好了,这会儿伙房不开炉,冻死个人。你抱着小殿下不方便,交给我,我没事做,正好可以给他暖暖身子。”

金琰看了对方一眼。

书生是个急性子,说着就要上手抢这小暖炉。

小萝卜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死气沉沉的望着他,他没注意,上手一摸。

“哎哟,小殿下这脚怎么冻得跟冰坨子似的?!”

小萝卜缩回脚,脸埋在金琰怀里。

金琰没理会对方,紧紧衣裳,把小萝卜裹紧些。

那两只小脚只穿着袜子,皮薄,风一吹就从外冻到里。

金琰温度高,小萝卜卷着脚丫缩在他怀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外面风雪呼啸,满地人冻得遍地跳脚。

小萝卜窝在金琰怀里安心睡觉。

“哟,这是哪家小宝宝啊——”那讨嫌的泼皮来了,把含着指头睡熟的小萝卜从金琰怀里拎出来,凌空左右荡了两下。

小萝卜像被拎着后颈皮的小猫,蜷着小身板在空中乱抓一番,冷冷仰头扫了泼皮一眼。

泼皮没什么尊老爱幼的品格,登时笑得花枝乱颤。

“琰哥,你看他啊,他瞪我!”

“我是大将军,你瞪我我就不给你爹打仗了,麻溜的给将军叔叔笑一个,不然屁股打开花——”

“还瞪!那我抱抱你给你赔罪好了。”

浆着一身风雪气的冷甲扑上来,瞬间就把暖呼呼的小萝卜冻了前凉后颤。

下一瞬铁甲衣揭开,冷气蒸腾。

泼皮身上比他还冷,干脆就把他当暖宝宝随身揣着了。

小萝卜一整个冬天都是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