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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道安无力的瘫坐下去:“死了?”

在他预想中,贺寅点燃梦魂香后就该在往生境里杀了支道弃——就算支道弃只是在里面受伤,也足够让往生境与现实世界脱离。

只要贺寅得手,争取到那么一两天,自己就算拆东墙补西墙,也能化解这场迫在眉睫的危机。

然而他失算了。

他把一条疯狗送进了往生境!

贺寅压根就没信他,所以从一开始,他支道安就是被利用的那个对象——被贺寅利用,找来了通向往生境的梦魂香。

一炷香就是往生境里的一生,除非燃完,不然贺寅绝不可能中途醒过来。

支道安头大道:“他怎么这样轻易就出来了,他不是要救金卯么?”

“以贺寅的脾气,必定要搞点事才对……”

图顿冷声提醒道:“他自戕了。”

支道安:“……”

图顿:“他把天都捅破了,你还没发现?”

支道安抱着头猛捶一通:“可金卯还在!”

图顿:“所以这就是机会。”

支道安忽然静下来,看向那少年僧人。

图顿平缓道:“贺寅一出生就被支道弃当成境种,他在此间死,此间即刻幻灭,他在往生境中亡,往生境立马就会将他送回来。

如今他死了,可金卯还在这世上,这人是异类,是萧褚硬塞到六道中的变数,所以天恶他,给他判了个大凶大煞的命格,听说你算命准,难道没看出金卯不属于三界?”

不属于三界的,还有个支道弃。

支道安严肃道:“所以你打算让金卯怎么做?”

图顿看了看天,没直接回他:“你出来。”

支道安跟着出去,眼睁睁看着察觉异常的周景舒提着刀,缓缓凝固在长廊上。

一瞬之间,地上所有东西全部静止,就连东天那半块阴云也凝滞不前了。

这个世界当真如图顿所言,幻灭了。

所有人都在,但所有人都寂灭在时空夹缝里。

连飞灰都缓缓停在半空,一动不动。

因为境种死了,这个世界失去了一双观察它的眼睛——

一只蝴蝶扑棱着飞过来,打了个抖,误从周景舒心口穿了过去。

它像穿过空气一样掠出周景舒的心口,往前挣了两下,随即悬在一片绿叶上空。

支道安气得一口血吐出老远,不规则的血液停顿在地砖上空。

他妈的、他妈的心眼长在蜂窝上的狗崽子啊!

他真是害人不浅,连道士都骗啊!

“我要他去拯救苍生,他却把苍生拉下地狱!”

这岂止是捅破天啊,他把天的老子都捅了!

支道安气极,连连吐了几口血都止不住。

图顿把支道安从地上拽起来:“这才哪到哪,若他刻意把人间扯进自己的轮回,你还得再被他诓几次、再吐几口血。”

他说着,就见支道安又呕了一口血出来。

支道长压着一腔翻涌血气,声音孱弱地道:“那、那该如何?”

图顿拽着他大步朝内院走:“把金卯送进往生境,让他去杀了支道弃。”

*

书房里,金卯试图将贺寅挪去床上。

贺寅太沉了,金卯两脚扎在地上,抱了几回都没能抱起他。

直到手脚打抖了,才把对方从椅子上挪开。

然而没走出一步,就一起摔到地上。

太重了。

少年身高腿长,僵着躯体像一块压在身上的重石。

金卯被那高大的躯体压在身下时,手肘重重的磕在地砖上。

剧烈的痛感席卷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叫嚣着疼。

金卯痛到哭不出来,张了张嘴,却发现嘴唇正冒着血。

他在剧痛中咬破了嘴唇,腥味呛人。

“你起开——”

可现在的贺寅不会让着他了。

也不会管他疼不疼,会不会受伤了。

“你起来啊——”金卯面朝地被死死压着,翻不了身,眼泪打湿了面前石砖。

“玄弋,我、我疼啊——”

他记着他的玄弋前后两世都把他当稀世珍宝似的捧在手心上,他从未跌得像今日这样惨。

可他还是得起来才行。

贺寅睡着了,他得把贺寅抱去床上。

至于那些什么五百年前还是五百年后的事,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贺寅不可能就这么放着他不管独自去了。

他们在一起养了两只宠物,一只是小花,一只是小鹰。

他们一起把这两个宠物养大,教它们一些简单的动作,一起给它们洗澡,一起去牧民家里接那调皮捣蛋的小狼。

往后还要养很多东西,因为金卯喜欢。

要种花。

山上的绿绒蒿开的花很好看,金卯打算等开春就去挖一棵种在院子里。

桃树也要种上,桃花开了,他要爬去最高处给贺寅摘一枝带露水的下来。

要买糖。

因为贺寅喜欢。

贺寅有点邪痞的孩子气,在外面大杀四方,回来就要讨糖吃,开心就给金卯做一个毛绒玩偶,不开心了做两个。

……

金卯艰难的挣扎起来,手肘破皮了,他举给贺寅看:“磕破皮了。”

他就是娇气,伤了哪里一定要给贺寅瞧瞧。

因为贺寅心疼他。

他指着嘴:“这里也破了。”

少年病态白的脸色渐转成死人特有的灰白。

“……”

金卯问他:“你不要金卯了?”

但金卯要你。

金卯继续去挪人,他怕伤到贺寅,所以不敢拖拽,一定要抱起来才行。

等会儿他还要去叫人请正儿八经的大夫来给贺寅瞧瞧。

或许贺寅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怔住了,叫大昭寺的僧弥做个法,就把他魂魄找回来了。

金卯死死咬着牙,一步步把贺寅挪到对面的矮榻上。

他累跪在榻前,脑袋靠过去,在贺寅脖颈处轻轻拱了拱。

他起身,要出去唤人给贺寅找大夫。

转身时看到支道安和图顿快步朝这边走来,金卯擦掉唇上的血,怔然望着两人。

支道安锐利的视线扫进书房,蓦然看到那书案上的铜炉里燃着一缕淡粉色薄烟。

他越过金卯快步跑去,打开香炉。

那铜炉里的香还剩一点火星子,落在底盘上的灰烬只有半截。

支道安扼腕气急。

原来如此,原来这狗崽子把那支梦魂香撇成两半。

他昨晚只烧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