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银火携裹风云,巨幕般卷向那百万雄兵!
“轰——”天际裂出一道惊雷,电光怒照着长发张厉的少年。
雷鸣这瞬间万里天穹爬满狰狞诡谲的光网,刺目光丝从四面八方朝中心涌来,直直对着风暴底下的少年!
天地在这刹那大到无边,它庄严、冷漠的俯瞰人间。
连天风雪呼号,少年衣袍翻飞,渺小得像一粒跌入归墟的沙砾。
他要与天抗争,有点像痴人做梦。
可他偏要逆天而行。
掌心烈火几乎擦出电光来,天罚将至又如何?
他双眸睨天,蔑视这漫天云雷。
“贺寅!停下——”
巨雷轰鸣之下,金卯的声音被扰得含混薄弱,他不假思索奋然朝贺寅奔去。
他知错了,他不该妄想改变什么。
他只是替玉沧不甘,玉沧心里放着苍生,她从始至终不曾害过人,她不该用这么残忍的方法死去,她是无辜的啊!
该死的人是夏武帝!
为什么不让他去死,这种祸害为什么不死?!!
金卯撑着伤奔向贺寅:“住手啊!你会死的!!”
嚓——!
一道雷蛇突如其来的砸到金卯身前,将他震倒在这短短的十步距离之外。
刺眼的电光在他身前抽出了一个坑,碎泥翻飞,盖了他半身。
那少年站在雷暴中心,笑得肆意张狂,他知道头上那片雷网落下来会让他粉身碎骨,但那又怎样?
“贺寅,住手!”金卯爬起身扑向贺寅,然而雷电再次降落时电流窜了过来,他整个人炸了一下,半身不遂的被禁锢在地上。
滔天银火在恐怖雷蛇齐降到少年头上之际猝然消失,只有小团火光在萧凛手背上灼出一道皮肉伤。
贺寅肆意狂笑。
他算计老天!
他的目的压根不是杀了这些人,他做出一副誓死不休的模样是要让苍天误判!
误判他杀人!
神杀了人要灰飞烟灭,那天杀了人呢?
“轰——”
倾雷直下的攻势降落在少年头上之际,贺寅蓦然把身体里的萧胤踢醒:“滚出来!”
金色竖瞳陡然翻黑,巨雷落在萧胤头上时他急红眼痛骂一声:“妖孽!”
话落,萧胤便被水桶粗的雷蛇淹没。
“!”
骇人雷光接二连三的收势,头上那片天像被反噬一般,接连响起一串串震耳欲聋的雷暴。
一声裂响。
九天上乍然裂开了一条刀划般的巨口,苍天好似受了重创,雷爆声中夹杂了一声悠长闷吟。
“天裂——”
“是天裂!”有人声嘶力竭的惊吼一声。
被那连天雷网、火潮银浪吓得魂飞天外的众人回过神来,齐齐望着天上那条幽蓝色巨壑惊骇不已。
老天爷罕见的露出一副残败像,收去雷势后,脸色灰败的闷在天上。
金卯哆嗦着撑住身子爬起来,步履蹒跚的奔向少年。
“贺寅!”
倒在地上的人成了焦炭,金卯跌撞着扑过来,一身白衣沾满血泥。
少年祸害遗千年,泼天雷劫下他竟然还吊着一口气,偏头深深望着金卯。
“……”金卯看到那双黝黑狭长的双眸时,无力的跪了下去。
一片霜草隔在这咫尺距离间,金卯没再往前挪半寸。
少年眼底落寞如霜,他笑了起来,望着那无声大哭的人。
“阿奴。”
他那用最后一口气向金卯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衣袖:“你……”
春日来了。
你向那人许诺的桃花枝,留给我好不好?
雷电已将他五脏六腑击碎,他活到头了,花再好他也嗅不出那甜涩滋味了。
那就把花放在他坟头上。
他早该死了,一口气撑到现在,是想唤一声金卯的乳名。
“阿奴——”
真好听。
这么乖的人,为何会被他伤得体无完肤?
都是萧胤的错,萧胤是个千刀万剐的混账东西。
他轻轻攥着金卯的衣袖,那滚烫的泪水落在他手背上。
他眼尾滑下一串血泪,双眸一瞬不移的望着金卯,须臾,他的身体在金卯面前一寸寸粉碎成灰。
*
天地短暂的混乱起来,日月同出的日子持续了三天。
小道士察觉天象异常,背着七星剑,手拿罗盘,掐着指头一路朝西北走来。
他打着转在那片雷击过后的地上瞧了半天,一拍头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小道士嘀咕一声。
原来是天弑凡人犯了大忌讳,被自己反伤了。
小道士摸摸头,顺着满地烧焦的痕迹朝前看去。
尽头处,一块孤零零的鸡心石横在地上,他抬脚过来,背着手围着鸡心石打转。
正转着,一个少年领着几十号人冲过来,眼神狂躁的冲他问道:“看到玉沧了么?”
小道士听不懂玉沧话,摆了摆手就走了。
托铎望着闷头远去的小道士,心口焦躁的起伏。
他找到草药就马不停蹄的飞赶回来,熬了三天三夜才到,邀功的话他都想好了,营地里的遍地死尸却生硬的撞进眼底。
死了。
他望着满地横尸。
大家都死了。
辟季的亲卫尸首分离,小玉躺在万人坑里,金卯和贺寅消失,玉沧……
他找遍所有地方,没找到姐姐的下落。
托铎脸色憔悴的折回白狼城,残留的三百俘虏也是一问三不知。
他把新死的几个人拖下去埋了,将鱼腥草和一堆药熬成一锅,又当饭又当药,强撑了几天,有人的症状缓下去了。
剩下这些人的病症好转时,托铎收拾东西叫他们走。
“回去吧,回你们的故土去。”
他说完就带着人离开了,继续去找玉沧。
俘虏们彼此搀扶着出城,挥手送他。
“小王子,慢走——”
“这天下一定会如皇后娘娘所愿,四海升平。”
托铎勒住马,他听不懂大夏官话,便回头向他们一挥手,随即领着自己的亲随驰向大漠。
*
大夏军队往西挺进,直捣玉沧王都。
玉沧王率领部下死战不敌,尸体被挂在宫殿上供烈日暴晒。
旁边白幡招展,时不时从尸体上拂过。
萧凉瘦削的手紧握刀柄,踩着血从阿依家出来。
昔日的大庄园死得连蚯蚓都没剩,他平静多年的脸上终于有了一抹快活的笑意,提着亲生父亲的头颅,一步步走出玉沧王都。
他来到一片绿荫盎然的偏远山坡,停顿片刻,直直朝远处那棵大树走去。
当年他把母亲埋在树下时,那树还只是一棵瘦巴巴的小黄苗,如今三十多年过去,它长大了,在春日里枝繁叶茂的生长着。
“阿妈——”萧凉来到树前,唤了一声:“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