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这个职业,很多时候都是和浑人联系在一起的。
没错,京城这地方水深得很,路上随便碰到个老头,没准都能有个身居高位的儿子,这一点也不稀罕。
但同时,越是认为自个身娇体贵的人,就越是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因此只要当兵的耍起横来,别管有多硬的后台一般都会先退避三舍,要找回场子也要事后再找回不是,要是现在因为惹恼了这群丘八丢了命,那就算是事后找回场子可也没什么意义了。
于是这群丘八就在迎春堂中横冲直撞,只引得莺莺燕燕娇嗔声此起彼伏,叫骂声、吵闹声、杯盘碗盏破碎声错综复杂。
“够了!”二楼突然传来一声断喝。
厅中众人抬头看,正是东北军太子爷张汉卿。
“少帅,大帅请您回去。”适才还在庭中叫骂的带队军官快步上楼,凑到张汉卿身边低语。
“大帅?怎么,那个隆美尔还敢告我的状不成?”张汉卿怒气勃发。
看样子张汉卿是也想虎躯一震来着,只可惜,张汉卿这副小身板实在是没有多大的威慑力,毕竟脸上的茸毛还没退净呢,冰天雪地的时节只披了一件中衣站在风口,手里还拿着一个硕大的烟袋,这样的做派确实是有点虎。
“少帅,您可长点心吧,您前脚刚出门,隆美尔后脚就去听戏,营房里面就给放了羊,一个管事的都没有,那孙子虽说没有明着告状,可这一手比直接告状还特么厉害。”带队军官肯定是跟张汉卿一拨的。
“哼,这孙子居然敢这么欺负我,回头我一定让他好看!”张汉卿发誓,顺手把手中的烟杆一折两段。
带队军官没有接话,看向张汉卿的眼神里又不屑和忧虑。
真要论能力,张汉卿比他老子张雨亭差远了。
张雨亭那是有名的笑面虎,就算是马上就要撕破脸开干,脸上还是不动声色和人谈笑风生,令人无从揣摩张雨亭的真正心思。最厉害的是张雨亭的眼光,张雨亭善于提前战队,善于见风使舵,这些词可能看上去都是贬义词,但恰恰说明张雨亭的不拘一格和狡猾善变,这已经足够了,在这个乱世,圣人是无法生存的。
和历经风霜的张雨亭比起来,张汉卿就是温室里的花朵,咱先不讨论张汉卿以后会做什么,就单单目前而言,就这份养气功夫,张汉卿就差张雨亭差大了去了,张雨亭那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张汉卿就是喜怒哀乐都在脸上,一张嘴能让人看到脚后跟那种。
这么个直肠子,以后想要带领东北军前进,带队军官相当不看好。
张汉卿可不知道带队军官是这么想,张汉卿这会还想着回去找坏了他好事的隆美尔报仇呢,于是急匆匆进屋换了衣服,带上新收的小妾“小桃红”就想回军营。
吓,带女人进军营可是大忌,现在张雨亭还在营内,这么搞,那不是直接往枪口撞。
带队军官好说歹说劝张汉卿打消成命,一行人纷纷上马,纵马直飞直奔军营。
当然了,张汉卿走得急,这回也就没听到迎春堂里传出的枪声。
很快,张汉卿一行人回到位于城外的新军大营。
对,就是新军,虽然人还是东北军的老人,但换了北洋政府的衣服,领了北洋政府的军饷,起码面子是要给北洋政府的。驻在这里的就是东北军第一师和第二师,现在的新军第一师和第二师。
刚进辕门,张汉卿看着垂手肃立的帅府卫士,不知为何顿时感觉菊花一紧,当下也没了去找隆美尔的心思,直接纵马向着帅帐的方向狂奔过来。
“逆子,死过来给老子跪下!”骂得如此有特色,也就是张大帅了。
“爹!”张汉卿面色大变,也顾不上想张雨亭为什么在这,磨磨蹭蹭的下了马,然后又磨磨蹭蹭的往帅帐里挪。
“给老子死远点,就跪那边!”张雨亭痞气十足,根本不管是否有外人在场,一点面子也不给张汉卿留。
“哎呀上将阁下,天寒地冻的,还是跪屋里吧,少帅身娇体贵,万一受了风寒,那末将可就百口难辨了。”埃尔文·隆美尔假模假样的劝说,一点也不真诚。
“也好,逆子,给老子跪过来。”张雨亭仿佛没有听出隆美尔话里的讽刺意味,马上就让张汉卿进来跪。
开玩笑,外面可是下着雪的,张汉卿这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二愣子穿了一身呢子制服,看上去确实是又帅又挺,保暖程度就真心不如羊皮袄。
张汉卿可是张雨亭亲儿子,还是老大,张雨亭就算是骂的再厉害,心里心疼着呢,有机会顺坡下来当然要顺,脸面什么的一会再说吧。
于是张汉卿就进了屋,在帅帐中端端正正的跪下。
张雨亭就开始在张汉卿面前转圈圈,嘴里还在念叨:“好,真能耐了!老子让你来练兵,向着你小子多少能学两手,也算是能攒几分安身立命的本事,可没想到你小子转身就把部队给扔了,然后跑去给老子学着去泡妞!你特么是没见过娘们还是怎么着……”张雨亭念叨着就开始破口大骂。
民国时期的华人社会,其实很神奇的,比如说有人帮朋友照顾老婆,照顾着照顾着那老婆就成了自己的;比如说有人在朋友家看到对方女儿长得不错,然后原本是平辈相交的“大哥”一转眼就成了“岳父”;又比如……
别误会,之所以说这些并不是想证明民国是个下流的民国,而是想证明民国是个“风流”的民国,人家民国人认为这都是风流雅事,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
当然了,当事人并不那么想。
具体到这屋子里,张汉卿明显也在犯轴:“我已经收了小桃红,从现在开始,小桃红就算是我房里人。”
从这一点上说,张汉卿还是挺爷们的,至少能说出这句话,证明小桃红没有看错人。
可惜,小桃红没想到张汉卿有个这么土匪的爹。
只见张雨亭连连狞笑,抬手叫来了刚才的带队军官:“老刀,去吧那个小桃红接回来……”
老刀多机灵的,在这种事上根本不会留下任何首尾,只见老刀嘿嘿嘿狞笑数声,然后低声应道:“小桃红自知罪孽深重,已经畏罪自杀!”
“你!”张汉卿马上起身怒视老刀。
“那个让你起来的?给老子跪好!”张雨亭破口大骂,抬手就是一鞭子抽过去。
这一鞭子当然就没怎么用劲,不过已经足够把张汉卿从盛怒中抽醒。
于是张汉卿继续回去老老实实跪着,不过看那微微颤抖的手,估计这会心理斗争是比较激烈的。
“埃尔文将军,那么,明天训练继续?”张雨亭把注意力转到正在旁边看热闹的隆美尔身上。
“随时都可以,不过令郎很明显最近不适合工作,先给他放几天假吧,让他先休息一下。”隆美尔不想要个半死不活的张汉卿,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要来放着闹心吗?
“我,可以。”张汉卿声音低,有点倔强的感觉。
“哇哈哈哈,那就好,埃尔文将军,告辞。”张雨亭这下终于满意,拱拱手带着老刀扬长而去。
“你这又何必,我现在可有你爹的亲笔命令,如果你再想在训练中偷懒,我想,我会做点什么,让你牢牢记住的。”隆美尔笑得诡异。
“随便。”张汉卿漠然,哪怕是张雨亭已经走了,张汉卿也没有起来的意思,看向隆美尔的目光同样不善。
“看来我要修改一下训练计划,该死的,我可不想训练出来一群白眼狼,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宁肯把他们统统掐死。”隆美尔想用语言吓退张汉卿。
“我不是三岁小孩,你能不能用些正常的方法?”张汉卿看不起隆美尔。
“真是****,正常点的办法,正常点的办法现在应该是把你拉出去枪毙,或者是去打扫厕所卫生,你愿意接受哪一个?”隆美尔没有客气,挺大方的给了张汉卿两个选择。
只可惜,这两个选择张汉卿都不怎么看得上。
“看看吧,这就是你的正常?口口声声要公平,但哪怕是这个公平会危及你一点点的利益,你们的自私心理就会开始发作,这就是你们的通病,真是虚伪的华人……”隆美尔看上去比较憨厚,但实际上这个“沙漠之狐”可以一点也不傻。
“你说什么?”张汉卿果然被激怒,起身怒视隆美尔。
“看看吧,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现在就算是把眼球从眼眶里瞪出来也没用,想要证明自己不是个废物,明天就去训练场上去证明,想要保护自己的女人,就像个爷们一样拥有自己真正的力量,而不是别人的赐予,你能说这些道理你不懂吗?你懂,你只是不想承认你是个废物!”隆美尔也是破口大骂。
“你特么才是废物!”20岁的张汉卿哪里受得了这个,扑上来就要教训隆美尔。
隆美尔可是老兵,精通技击那种,对付张汉卿这样的少爷秧子真不在话下。
于是“乒乒乓乓”的打斗声持续了半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