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
陆柯头也没抬，一滴墨点甩出，不偏不倚，染在刚刚从柱子后面走出来的季书航的眉心处。
季书航假装受伤，“痛苦”地捂着额头蹲下，不忘偷偷抬起眼观察前者表情。
结果陆柯压根就没理季书航，后者自觉无趣，胡乱在眉头抹了一把，原本只是一个黑点，这下倒好，变成了印堂发黑。
陆柯很快就将两封书信拟好，浮尘一扫而过，纸张化作两只青翠的小鸟，追逐嬉闹着飞出窗外。
“那边都安排好了？”
陆柯也就是随口一问，对于季书航的能力没有任何怀疑与担心。
寄出书信，陆柯并没有要回去休息的意思，绕到座位后方，又抱出了厚厚一沓文书。
果不其然，这文书根本就不是一夜能批完的，最后只能将剩下的藏在了座位后面，不太明显就行。
陆柯抬眼看了看季书航，又看了看身侧空出的半张桌子。
一切尽在不言中。
季书航骂骂咧咧坐下：
“师伯，您自己不是有徒弟嘛，这些事让那小子来干不就行了。”
季书航指的自然是王浩，没记错自己外出游历之前，掌门就已经开始着手给那小子铺路，怎的回来反而看不见身影了？
陆柯闻言，手中毛笔突兀一顿，季书航心中暗道不妙。
不会吧？这也能精准踩雷？
“内啥，我就是随口一提……”
陆柯放下手中的笔，一只手掩在双目之上，长叹一声：
“那小子……心性还是太浮躁，给送去石更宗先历练去了，正好换你师姨回来养胎。”
季书航脸上尴尬表情转而被震惊替代，瞪大了双眼盯着师伯，后者却已经恢复了那若无其事的神态，专心批阅着文书。
季书航一直盯着，陆柯嘴角微微抽搐，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怎么？真吓到你了？放心吧，那小子虽然脑袋有时候会缺根弦，但修行方面还是不错的，没那么容易出意外。”
“……”
季书航不是很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撇撇嘴。
陆柯显然也不愿继续在这些问题上浪费时间：
“还是说说你小子拉住我的事吧，你小子能听懂那两魔族的谈话？”
季书航点点头，又立刻摇头：
“不是听懂的，看懂的。”
季书航又事先就找好了借口，举起手腕，摇晃着上面的佛珠手串，正是先前在百宗汇比的秘境中，那位魔族前辈留下的。
陆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不疑有他。
不需要师伯一点点问，季书航继续解释道：
“那两魔族还没来得及行动，而且魔界似乎将所有和咱相关的行动都取消了，他们准备溜，我觉得有些不对，就想着留下来先问问。”
陆柯点点头。
“为何要将审问安排到明日？那二位宗主可等不及，方才废了我好一番口舌，才给劝回去休息。”
季书航很是不解，于情于理都以为师伯也会第一时间前去审问，结果居然安排在了明日，还是下午。
就不怕夜长梦多，给那两魔族机会跑了去？
看出季书航的疑惑，陆柯拂了拂花白长髯：
“原本老夫也是准备第一时间进行审问，可恰巧你师父传信说要回来……”
“找着景天那小子了！？”
陆柯零帧起手，一巴掌呼在脸上，将凑上来险些怼在自己脸上的季书航拍开：
“急什么？老夫话还没说完……你师弟是没找回来，但发现了一处魔界裂缝，就在丰隆仙朝朝堂大殿正上方；
好消息，或许和你先前把那什么雾啊蛊啊的解决了，这条裂缝没有得到进一步扩张，不像其他那些界域通道严重；
坏消息，景天那小子或许是误入进去了魔界。”
提及此事，陆柯不禁愁容满面，这裂缝虽小，却不能不管，这就又是一大堆事儿。
一把年纪了， 好不如讨个媳妇儿回家，老来得子，结果天天忙得找不着北，想回去陪妻子的时间都没有。
还有景天那小子，三番五次喊不回来，还给自己整魔界去了，净回给自己添事儿。
也不知道那些老祖有没有去魔界捞人的法子……
与季书航非但没有为景天感到担忧，反而表情有些怪异。
倘若当真是景天误入了魔界，再结合偷听那两魔族的谈论内容，一个无比荒诞，却又绕不开的猜测自脑海中蹦出：
那魔帝刚刚找回的，失散多年的儿子，不能特么的就是自己师弟吧？
季书航甩甩脑袋，试图将这个抽象的想法甩出去，但却越想越合理了。
不久前失踪，不久前找回，时间对上了。
态度强硬要求“一切和青云宗相关的计划全部取消”，那铁定是咱青云宗自家的人，身份也对上了。
卧槽，这特么不是自己师弟，还能是谁！
季书航现在开始犹豫，要不要将那两魔族谈话的内容如实翻译。
防的当然不是师伯和师父他们，只是明日审问，在场可不止青云宗，还有云门、妙音两位宗主。
若是青云宗和魔界扯上关系，那可真是有理都说不清。
甚至就连现在，就自己手上这串佛珠，都还有些敌视宗门拿出来作文章，好在有佛门作背书，节奏才没有太大。
现在先提前去私下审问一番也不现实，现在自己和掌门师伯肯定都被各个宗门盯着在。
若是偷摸过去被瞧见了，什么“这是去与魔族私串台词”，什么“这是狸猫换太子，真正的魔族已经被放跑了”等等。
那又是一堆帽子要扣过来。
季书航从来不赌人性，因为肮脏都看得见，赌，就一定是输。
好在魔族语言只有自己听得懂，翻译也不真是靠的这串珠子，一切都还有操作空间。
陆柯看季书航一直摇头晃脑，心神不宁的模样，还以为后者又联想到了什么糟糕的情况：
“这些都只是猜测，或许丰隆仙朝留有些东西，护住了那小子也不一定。”
安慰了一句，陆柯又立刻将头埋入成堆的文书之中：
“等你师父回来再说，别自己吓自己……就算景天真误入了魔界，咱再想办法给救回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