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上霞光缭绕，五彩的云朵在空中游走。
远处的青色山峦互相拥簇，宛如一座座巍峨的宫殿一般。
仙鹤蹁跹，仙鹰扬翅。
好一幅怡人的仙界景象。
然而真实的场景却和空中的截然相反。
地上断壁残垣，尸骨遍野。
炽热的烈焰四处流窜着，无情地舔舐着这片天地。
残存着琉璃光泽的仙骨被这烈焰一遍遍的炙烤，吞噬。
沅音耳边仿佛想起了来自它们的痛苦哀鸣。
这是上界遗留下的古战场，且一望无际。
单是从这些遗留下的痕迹，沅音都能想象到当时战争的激烈和残酷。
怀着莫名敬畏的心，沅音握紧手中的青霜，缓步踏入了这方天地。
在她进入的一瞬间，沅音眼前场景猛地开始变幻。
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眼前已经完全换了个天地。
苍穹之上依旧霞光遍天，仙气缭绕。
而下方的地面上魔风猎猎，席卷了整片土地。
沅音站在阵前，冷眼注视着下方来势汹汹的魔族宵小，没有丝毫惧意。
“殿下，战神殿已经集结完毕，愿誓死追随殿下！”
“誓死追随殿下！誓死追随殿下！”
战神殿诸神齐齐跪地，带动后面的仙兵仙将一起，朝着沅音俯首。
身后的喊声响彻云霄，冲天的信仰和决意全部汇聚在阵前的一人身上。
沅音没有回头，眼神凌冽地看着下方魔族。
随后，手中的剑柄一挥，满是战意和杀气的声音响彻每人的耳际。
“杀！”
一声令下，战场上瞬间风起云涌。
沅音并没有稳坐高台，而是身先士卒投身战场。
以一己之力，破开魔族的最外层防御。
替身后的将士开辟出一条浴血的道路。
仙气与魔气一次次交汇碰撞，在这方天地里殊死缠斗。
混战中，裹着残破法衣的尸骸零落满地。
残肢断臂渗出猩红的淤血，引得食腐的魔鸦凌空盘旋，发出阵阵恐怖的鸣叫。
时而瞅准时机俯冲而下，巨大的翅膀贴地飞掠，蓦然掀起更浓郁的腥风，令人毛骨悚然。
被咬住的人无法挣脱，只能生生被它撕下一大块儿血肉来。
在满身伤口上雪上加霜。
沅音一剑荡开周围大片的魔修。
看着随处可见的凄惨景象，看着昔日战友和下属伤痕累累，血溅满地。
她眼神里满是沉重和肃穆。
随后，她沁血的眸子更加凌冽地看向被魔修层层保护起来，独坐高台的魔帝。
沅音周身神力暴涨，剑尖一转，直至中心。
混战过后，整片空间都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连满天的霞光都被浸染，红的耀眼夺目。
战场被灰白的云影和死气覆盖，将地上那片片闪着幽光的血泊映得斑驳昏暗。
高处的一块儿空地上，一个满身血迹的身影缓缓抽出利剑。
被这把剑洞穿的魔帝睁着满是错愕和不甘的眸子。
消失前，他看着眼前人的胸口处，那里同样插着一把剑。
剑身上的魔气顺着伤口寸寸侵入了他的身体。
魔帝这才大笑出声，慢慢化为了灰烬，随风而散。
直到此时，沅音才终于支撑不住，踉跄着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剑尖狠狠地扎入地面，这才勉强撑住了她残破的身躯。
她抬眼看着下方战场尸横遍野的战场，四野肃杀，血染大地。
眼神里满是悲悯。
在魔气侵入心府之际，沅音果断抬手拍碎了自己的识海。
最终，火红的霞光普照战场。
高台处的一人撑着剑柄，单膝跪在地上。
霞光与她身上逸散出来的仙灵之气不断交融，升腾，滋养着这片残破的土地。
而那跪着的人早已陷入永无止尽的黑暗中，在此长眠。
突然，昏暗残破的天地骤然再次变幻。
沅音猛地睁开双眼，眼前的场景已经恢复到了刚开始的样子。
她下意识垂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处，没有发现任何伤口。
可那被利剑刺破胸口，魔气灌注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在没有自身记忆，切身成为另一人的幻境中，她参与并主导了一场仙魔大战。
并且极度真实的死过一次。
而那个她感受和取代的角色……
沅音抬眸看向远处，避开四处流窜的烈火，缓步往高台而去。
她一步一步拾级而上，那隐在霞光和云雾间的存在才慢慢显现出来。
不同于下方滋生出怨气的仙骨，眼前这幅仙骨依然仙气缭绕。
沅音缓步走近，来到这幅仙骨面前，垂眸静静地注视着。
不知是不是刚刚那场幻境的缘故，她现在的心情莫名有些压抑。
对眼前这些前辈更是从心底生出了敬畏之情。
沅音蹲在仙骨面前，伸手把他脱离剑柄的手又抬了抬，帮他重新握在了剑柄上。
连死都不愿倒下的人，他的傲骨也必定不会允许自己瘫在地上。
她脸色沉沉，心情也有些沉重。
就在她的手离开剑柄的那一刻，眼前的仙骨身上灵气陡然一滞。
随即，莹润的骨头上浮现出七彩琉璃般的光泽。
沅音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紧紧盯着眼前的变化。
眼睁睁地看着仙骨之上，缓缓浮现出一抹虚影。
不等沅音看清楚这人长相，一道深远而肃穆的声音就在这方天地间回荡。
“莫怕，吾不会伤你。”
沅是此时才真正看清了他的长相。
须眉华发，仙风道骨。
即使只是一抹虚幻的影子，可那久居上位者的威势依旧令沅音有些头皮发麻。
沅音垂眸，俯首躬身，朝着虚影行了一个大礼，恭敬道：
“参见仙帝陛下。”
虚影有些诧异，抬手让她起身，然后颇有些好奇道：
“为何不唤吾殿下？”
沅音经历过幻境，自是知道眼前人的身份。
眼前这位就是统领上界诸位神仙的仙帝。
同时也是战神殿的将领。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她才更不能唤。
她想了想，诚实道：
“我还未渡劫飞升，更没有入过您统领的战神殿，自是不能那般称呼您的。”
虚影听到她这像模像样的解释，一时觉得有些好笑。
“你这女娃倒是有趣。”
不仅有趣，还颇合他心意。
刚刚的幻境本就是仙帝对她的一个考验。
让她成为他，她会怎么做？
很显然，看着眼前同样持剑跪在地上的仙骨，沅音的做法和他当初的选择几乎一致。
仙帝收敛起脸上的情绪，示意她看看下面。
他同样抬眸看着下方烈火炙烤的情景，声音仿佛远在天地。
“你既选择了同样的做法，可否告诉吾，看着下方这炼狱般的场景，你是否有过悔意？”
话问出口，虚影忽然变得忽隐忽现，连带着脸上的情绪也看不清楚。
可声音里一闪而逝的沉痛却让沅音一瞬间产生了共鸣。
在幻境里，她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战友和下属相继惨死。
如今死了都不能安生，尸骨还要受烈焰炙烤。
只为了快速焚尽那些如附骨之蛆一般，附着在仙骨上不断滋生的魔气。
沅音手指微微攥紧，清冷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
“有过。”
沅音第一次抬眸直视仙帝的眼睛，坚决道：“我很后悔。”
仙帝显然没有意料到她会这么说，凝眉看着她，声音沉沉，
“何故？可是后悔死在了这里？”
沅音摇了摇头，视线重新回到了下方，眼神里染上了同样的悲悯。
“并不是，我只是后悔，死之前没有把这里夷为平地。”
没有把下方残留的仙骨和魔气一并抹除干净。
这样，这些英勇战死的魂灵也会得到安息。
不至于像如今这样，残留下的尸骨被魔气侵扰，永不能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