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巴掌不是打情骂俏,真真使了气力的。
夜游没有拦也没有躲,一声脆响过罢,右半边白皙的脸颊浮起五个红彤彤的指头印。
他微微有些懵怔。
好端端说着话,为何突然打他?
“发什么楞,犯什么傻,你倒是化龙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简小楼又一巴掌甩过去,打的仍是右半边脸。
夜游是平躺在皮质毯子上的,她双膝分跪在他腰身两侧,挺翘的臀坐在他精瘦的腹部上,脊背直挺,眼神冷厉,手起巴掌落,活脱脱一个施虐暴徒。
“还不化?”
打脸打上瘾了?
眼见她第三次扬起胳膊,夜游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心知她脾性不好,有几分易怒易躁,平时让着归让着,宠着归宠着,毕竟也没被谁逮着脸可劲儿扇过,夜游难免上了些脾气,沉沉斥道:“莫要胡闹!”
“我胡闹什么了?”
简小楼挣扎着扭动身体,想要从他禁锢下抽出自己的手,灵气都用上了,奈何修为不如他,始终动弹不得。
她冷下脸,“明明是个禽兽,在这装什么情圣,上演什么苦情戏码?你往后会孤苦一世、客死异乡我一点都不稀奇,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呢,还是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呢,你瞧瞧你这一副苦大仇深的窝囊样子!”
他也冷下脸:“改激将法了?”
“激将法?事实摆在眼前,我激你什么?”语气中满满嘲讽,她眯起眼睛,“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么,如今你爱的女人就在你身子底下躺着,敞门开户请你来睡,你都能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硬不起来,你就说你是不是个窝囊废?!”
清楚她是故意气他,可他偏偏真被气着了,且气的不轻。
左半边没被打的脸也胀红起来,唇瓣微微发颤,一股怒火冲上天灵。夜游一贯是个冷淡、懒散的性子,这种怒意自然从未曾体会过,心焰腾腾燃着,只想不管不顾扒光了她,好生拿出自己早已抑制不住的兽性给她看看!
理智渐于崩塌,终究还是没有崩塌。
他的情绪控制一贯极好,是以那把火燃的快,熄的更快。
稳住呼吸后,夜游深深叹了口气:“你呀,真是不知好歹。”
“是你欺人太甚!”
“我是为你好……”
“滚你的为我好!之前说过带我一起前往火球,若非你自以为是为我好,能惹出一连串的破事来?!”
夜游喉结稍稍滚动,哑口无言。
她睁大两只皂白分明眸子,凝视他一对儿灿金的眼瞳:“夜游,你说你不信命,只信因果对不对?”
他郁郁点头:“嗯。”
“身怀诅咒,我从小自怨自艾,觉得命运待我不公。我茫然无助过,听天由命过,畏首畏尾过,偶尔还发愤图强抗争过。现在我完全想通透了,在这条因果链中,此为因,或许也为果,总之是我该受的。然而是因是果都无所谓,我已经找到了我要走的道。”
“恩?”
“管什么过去未来,怕什么因果轮回!人生须得活在当下,干我想干的,做我该做的,无论得到什么业障、什么恶果我都不怕、我都受着,至少我快活过了!”
她微勾唇角,脸上浮出一抹略轻蔑的笑容,可清澈的眼底,却透出一股近乎虔诚的坚定。
“即使许多年后,我真不再惦念你了,真有了别的男人,你也不是什么插曲,更不会成为我的污点和负累,因为我总不会忘记,你夜游口中所谓‘污点’,曾是我简小楼梦寐以求、念念不忘的‘初心’!”
胸腔被满满的悸动充斥,唇瓣嚅动许久,夜游默默无言。
她终于不再挣扎,平静的看着他:“你也是一样。我的色戒诅咒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你是心知肚明的。当年你我之间初起苗头时,我刻意疏远,你非得来撩拨我。我拒绝,你就跑来赤霄找我。好不容易下了决心与我了断,再见面时你又意志不坚。几经分分合合,如今你攀着我留下陪你最后这二十年,眼睁睁看着羁绊越来越深……”
“夜游,我自知罪虐深重,害人害己,可这些都是你自愿的。他日无论结局如何,全是你自找的,希望你堕入地狱之时,也能记得这曾是你的‘初心’,无论遭了什么千刀万剐的罪,你都好生受着吧。我不会再去心疼你,你也不要来心疼我,我们都得受着。”
“初心……”
夜游低声呢喃,只觉着那股热血上头的情绪又冒出来了,却与之前的感受完全不同。若是平时,他定会感慨,人类果然是万物之灵,修成人胎之后,竟会出现诸多复杂奇妙的情绪。
可现下,他只是微微笑着道,“好,既是你我一起种下的因,无论结出什么恶果,我受着,你也受着。”
简小楼正欲开口,倏地被他从地上捞了起来。
身形极快,飞出了山洞,“噗通”一声落在水中,溅出一大蓬水花。
这是秋水潭一侧的小星湖。说是湖实在抬举了它,在简小楼看来,不过是个洗澡堂子大小的坑。之前她被问清剑影响时,夜游常常将她丢进小星湖中。
湖水泛着雾气,仙仙袅袅,是个吸收水灵力的好地方。
夜游一直睡在山洞里,毕竟是水生的龙族,时不时也得来出来沾一沾水气。
小星湖正是他寻来觅去,才找到的一处福地。
再说这小湖左侧的边壁极为平滑,再往水下稍探一些,有一处凸出的石头,恰好容够一人坐下去。他背靠边壁坐下,简小楼坐在他大腿上,面对面。
湖水只没过他的胸膛,却淹到她的脖子处。
简小楼有些黑了脸:“我都说了,我的‘毒’早就……”
话未说完,她的舌头僵住,因为她发现夜游的“病”,似乎被她给治好了。
“我有些紧张,在水里会比较自在。”夜游一面说着,双手绕过她背后,去解她衣袍上的系带。灵活的指节轻轻几个勾转,她便似个被剥了叶的熟粽子,成了一团白软软的糯米馅。
夜游没有除去自己的衣服,他的袍子原本就宽松不合体,之前在洞中几番纠缠,已是快要敞开了的。
陌生又熟悉的触感,迫的两人都是微微一颤。
他抚着她的脸颊,垂下头凝视她:“小楼,我要开始了。”
他这一本正经当个大事儿来办的样子,忽然令简小楼心头生出几丝惊恐。她最清楚夜游的德行,学过、研究过的事情,他信手拈来。一旦遇到不了解、陌生的事情,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蛋。
她眼下觉得自己宛如一只小白鼠。夜游则穿着白大褂,双手提起解剖刀:来,妹子,为未知文明献身吧!
脑补过罢,她抖了抖腿,脱口而出:“你先等等,你个几千年的老处男,你会吗你?”
夜游闻言僵了僵,尴尬一闪而逝,笑道:“我觉着我会。”
“要不然先翻一翻你的《小星域全书》吧?”
“我翻过了。”
夜游的手探下水去,唇畔的笑意更深了,“先是龙戏珠,再来龙入海,最后龙摆尾……”
他在说些什么?
简小楼惶惶然觉得和他根本不是一个次元里的生物,心道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还是自己上好了,虽然她也不是什么老司机,总算见多识广,绝对比他要强。
但她只是稍稍那么一想,蓦地过了电似的颤栗,脊背紧紧绷起,
龙、龙戏珠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惊颤之下,她不可思议的抬头盯着夜游,看不出来,这蠢龙深藏不露啊。
隔了一会,夜游询问她:“龙可以入海了么?”
明白了什么是龙戏珠,简小楼自然也懂得龙入海是什么意思,羞红了脸道:“可不可以,你自己不清楚?”
“火珠已成水珠,按照书上说的,我想应是可以了。”
夜游犹豫着说完这句,便将她轻抬缓放,完成了第二步。
简小楼的脑子还是懵的,突被一道剧痛刺激到惊醒,哪里是什么龙入海,这是龙喝晕了摔井里了吧!
“接着龙要摆……”
“龙先别忙着摆尾!”
简小楼喘着粗气制止他,这特么一摆尾“井”要炸了。
沉沉的憋闷感,夜游其实也不怎么舒服,打趣道:“你瞧你,硬邦邦的像一块石头,先前吼着要睡我的嚣张气焰去哪儿了?”
她深深蹙着眉,恶狠狠地道:“你少嘚瑟,我是手中无剑,否则定得斩你两剑不可!”
“你如今不正在斩我么?”
“我斩你?明明是你在……”
却见夜游揽着她后背的手向下一滑,在她纤细的蛮腰上轻轻掐了一把,沙哑着嗓子道,“海牙子常说,‘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不见人头落,教人骨髓枯’,我们小楼剑术何其了得,尽得情圣第五清寒真传,斩愚夫算的了什么,斩得一手好龙才是真厉害。”
“你、你……”
简小楼羞恼着涨红脸,手足无措,急的在他肩上重重咬了一口,颤着嗓子骂,“海牙子连这个也教你?以后你离他远远的,不准再跟着那个老流氓学什么了!”
看着她这幅唯有自己才能瞧见的小模样,夜游禁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还是生平头一次笑的这般清朗开怀。
这些哪里用得谁来教,男欢女爱,从来都是无师自通的。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
夜幕落下,万物无声,只余下小星湖内一对儿交颈鸳鸯。
情到巅时,简小楼脑海里想的竟都是师父曾说过的一句话——人来自地狱,凄苦于婆娑人世,最终智者通往极乐,愚者堕入轮回。
如今她心生迷惑,既然人间已有极乐,为何还要舍弃真实的极乐,去憧憬虚无的极乐世界?
而夜游的思想就简单多了。
你想要快活,我给你快活,给你这世间除我之外谁都给不了的快活。
沧海云深,巫山雨好,此生只与你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