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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年将心中指向老人胸口的刀放下,沉默一阵,缓缓开了口。

“你心中有恨。”

“我理解但不认同。”

“时代造就的悲剧,不该人来背锅。”

“苏家并不欠张素琴和你什么。”

“太爷爷不欠你什么。”

“当你享受着其他兄弟没有的待遇时。”

“当你拿着太爷爷给的学费求学时。”

“当你让我父母跪拜在你脚下时。”

“当你指使赵佳杀我时。”

杨敬平幽幽叹道,“我没有想过要杀你。”

苏杭摊了摊手,“无所谓了。”

“我认张素琴。”

“所以,恭喜你。”

下午时,任玉莲两口子终于有了空闲。

苏杭将事情始末讲过之后,二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苏建国终还是叹了口气,“我现在才知道,你太奶奶口中的那句对不住杨敬平是什么意思。”

任玉莲怒道,“对不起又怎样?老辈人之间的纠葛,莫名其妙算在我儿子身上?凭什么?”

苏建国道,“他岁数毕竟大了...”

任玉莲柳眉倒竖,“他要害的是咱们儿子啊?你脑子在想什么?”

苏杭抱了抱老妈,笑道,“以后当没这门亲戚就是了。”

苏建国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笑容,“把如今的日子过得更好!才是咱们该想的。”

苏杭果然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那一日说开之后,游泳馆便没了少年人们的影子。

杨敬平对于眼前的事务愈发不耐起来,起了些想要离职的心思。

这一日赵佳又闹上门来,老人这次倒是痛快,很快便将她丈夫的工作落实了。

赵佳一度以为老不死的转了性。

这天下午,馆内无风无浪,杨敬平早退了。

他徜徉在日光倾城的街道之上,朝着那座名为家的小楼走去。

杨敬平进家时,老伴儿正在沙发边织着东西,见他进门,惊喜道,“今天咋回来这么早?”

杨敬平笑了笑,“单位没事,你在织什么?”

老伴儿笑的温柔,“冬天时你总说腿寒,我托了亲戚买了些羊毛线,给你织一件羊毛裤。这东西最是保暖,又轻。”

“毛线买了不少,还能给孩子们织一些毛衣。”

“对了,前两天你说馆里出了事,解决了吗?”

杨敬平挨着老伴坐下,“解决了。”

老伴儿欢喜道,“那就好,孩子们打了电话,这周会一起回来。”

“咱们一家子,人好久没齐过了...”

“你说,咱家这桌子是不是小了点?”

杨敬平点点头,“那就出去吃。”

“孙子就喜欢我的手艺,外面的饭菜油大味精多,小孩子怎么能受得了呢。”

“听你的。”

老伴儿感受到了杨敬平的疲惫,便没在说话,从卧室之中拿了块毯子盖在他身上。

“虽说入了夏,屋里还是凉飕飕的,别凉着。”

杨敬平点了点头,拉住了老伴儿有些粗糙的手。

“你坐这儿。”

杨敬平闭上眼睛,思绪似乎飞到了九霄之外。

“玉芬...你还记得我嫂子吗?”

老伴儿点了点头,“我们刚在一块时,你总提嫂子...我虽然没见过她,但心里总有个样子的。”

“是啊,一晃眼,五十多年过去了...”

“昨天梦里,我梦见嫂子了。”

“她问我啊,平哥儿,你现在活的这么好,为什么还是闷闷不乐呢。”

“我啊,不知道怎么回答,就任由嫂子牵着我的手一直走。”

“似乎是回到了七岁那年的夏天...嫂子甩着辫子,带着我去摸鱼...去挖野菜...”

“那条河,前两年也干了。”

“嫂子回头朝我笑,她说啊,平哥儿,嫂子啥也不求,只求你快乐无忧的过这一辈子。”

“我想说,没有兄嫂的世界,好难过啊...”

“可我发不出声音...”

“我辜负了嫂子...”

“玉芬啊...梦中嫂子的脸很模糊...”

“我好像...记不得嫂子的样子了...”

“嫂子...我好想你...”

老伴轻轻揽住了杨敬平的肩膀,用瘦小的身体给了颤抖的老人一丝温暖。

四月的雨,像是透骨的钉。

出租车停在西郊,苏杭付过钱,将伞打起来。

问了几户人家,终于确定了墓园的所在。

墓园不算荒凉,一看就是有人专门在打理。

不远处的树上,黑鸦发出难听的叫声,但青天白日,总不至于说渗人。

苏杭推开墓园的小栅栏,便被一个头戴斗笠的汉子喊住了。

“小孩,你是干嘛的?”

苏杭笑道,“叔叔,我来祭拜长辈。”

“哦,叫什么名字?”

“张素琴。”

凭着杨敬平的社会地位,张素琴的墓自然不会小。

碑上书:长兄杨敬德,长嫂张素琴,之墓。

苏杭记得,似乎平辈之间不能这么操作,但对于杨敬平那样的人来说,世俗的条条款款,总不能约束的住他。

将买好的鲜花放在碑前,苏杭深吸了一口气。

“大爷爷,大奶奶...”

“孙子来看您们来啦!”

“大奶奶,您的故事很感人,我特佩服您。”

“我人小,能做的不多。”

“给你们准备了很多元宝...”

“还有衣服,电器,手机啥的,电脑,平板现在还没有...”

“将来有了,我再烧给您们...”

“您看,如今的这个时代发展的多好啊。”

“有些人为什么不珍惜呢。”

“我没说杨敬平哈。”

“他做的那些坏事其实都不算事儿。”

“人在江湖嘛,我理解他。”

“何况,您们还是有孙儿我啊,我人多好啊?”

“大奶奶...有您这样的长辈,是我们的福气。”

苏杭眼圈微红,将装东西的塑料袋铺在雨水流淌的土地之上,跪下身子,磕了头。

“我磕头了...那我就是您的孙子了...”

大雨瓢泼,守墓人在小房子里围炉取暖,偶尔会望向窗外。

好奇怪的小子,大雨天来祭拜先人还真是少见。

或许是遇到了什么事儿了吧,看他嘴巴,动个没完。

他衣服倒是穿的厚重,一时半刻也冻不坏。

那把黑伞倒是够大的。

眼看着少年人磕了头,守墓人才将目光渐渐收回。

良心这个词儿,还真是越来越少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