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晚,有积雪和月光的辉映,夜色并不浓重,杂乱的小巷里有人影在穿梭。
人影动作利落,翻墙只是一瞬间。几乎每到一处就留下一两个小包袱。
包袱里或是几个杂粮饽饽,或是几个杂粮饼子。数量不多,也并不美味,但是对于食不果腹的人来说,这就是救命的粮食。
清早起来的妇人,在自家院子或者门口捡到包袱的时候,无一不是捧着饼子跪地磕头,感谢菩萨保佑。
城隍庙的乞儿拿着烤的焦香的饼子,吃一半儿藏一半儿,挨过饿的人都有藏粮的习惯。
有了这几个饼子,就能安安稳稳的过个年了。
过一年,长一岁,长着长着就大了,长着长着就能活下去了。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一名须发花白的老太监手持浮尘,步履稳健的走在宫内的长廊上,他后面还跟着一名身形健壮的青年男子,像是边走边汇报着什么事情,神情很是得意。
“小心行事,皇后娘娘可比你想的聪明......”
李永才挥挥手里的浮尘,眼看快到勤德殿的门口,这才叮嘱了男子一句,让他转身离开。
门口值守的侍卫看到李永才过来,提前便打开了殿门,他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入殿是不用通禀的。
李永才一进门,原本挺直的背瞬间就有些微塌,缩着脖子迈着小碎步,他看上去就是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跟刚刚在长廊上的模样简直天壤之别。
宝座上的男人瞅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笔,后背轻靠在椅背上。
李永才见状,急忙奉茶,递到皇帝的面前。
“事儿都办完了?”
“回陛下,小的已经派人将信息透露给皇后娘娘和任美人了,至于两位娘娘怎么做,小的就无能为力了。”
李永才小心的观察着皇上的脸色,心里忖度着他的心思。
他虽然几乎每天都跟着皇帝,可他的心思有时候真的琢磨不透。这不他到如今都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让他放出消息,说钦天监算到霍家的一个庶女命格贵重。
霍家好像只有关在天牢的那位霍三爷有个女儿。
这是要让两位皇子娶那位庶女吗?可是别说她一个三房庶女,就是嫡女,恐怕以她的身份也够不上皇子妃的位置。
侧妃?恐怕只能勉强做个妾室罢了。
“这你就不用管了,派人盯着,一旦有人接触霍家,就立刻禀报。”
皇上慢条斯理的喝完一杯茶,看看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心里又是一阵烦闷。
以前羡慕坐在这张椅子上的人,觉得那是万万人之上,做到这个地方,就无人再敢无视欺压他。
可如今,户部为难他,兵部为难他,就连他给自己修个皇陵,工部也敢来为难他......
一个个的都只知道伸手要银子,贪墨腐败,真的以为他们做的那些肮脏事他不知道吗?
越想越生气,皇上干脆双手一推,站起身来。
“去贵妃那里......”
*
霍骋回到忠勇侯府里,一头扎进书房,将自己关在里面一夜的时间。
长公主的话像是一道利剑,披散了一直以来他蒙在头上的遮羞布。
一些回忆渐渐涌上心头,原来他并不是不知道,而是自己催眠自己,让自己慢慢遗忘了那些嘲讽与蔑视,国子学里他永远是被孤立的那个。
在这种只有权贵才能有机会进入的学堂里,等级的划分更加明显。
大家的家里几乎都有爵位官身,可是究竟谁家在朝堂上有话语权,谁在家里当家做主,国子学几乎就是个照妖镜。
霍骋这种,虽然也是忠勇侯的孙子,可是父亲一事无成,一家人只不过是依附大伯而生的人家,是最被瞧不起的。
同窗们虽不至于当面奚落,可是背地里孤立他也是常有的事情。
要不是他拼尽全力,学业尚可,估计早就被人赶出国子学了。
霍骋眼神空洞的瘫在椅子上,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有昔日的同窗,有责骂的父亲,还有谆谆善诱的祖母......
他也想出人头地做人上人,可是从军的路早就被父亲堵死了,他如今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即便进入军营,有大伯提携,以他的能力也是做个不入流的文书罢了。
其实以他目前的实力,他是有信心考取进士的,可是家里最有实权的大伯已经受到皇上的猜忌,父亲无力推举,他即便凭自己的本事入朝,甘心做个不入流的小官,恐怕未来的路也是崎岖坎坷。
墙倒众人推的道理他还是晓得的,何况大伯为人刚正不阿,朝中不免会有几个政见不同的人,一旦大伯下马,他也会是众矢之的。
难道就像长公主说的那样安心做个家翁,守着祖宗基业过日子,做个普普通通的人?
霍骋又觉得有些不甘心?可是该何去何从,他如今矛盾的很。
霍三奶奶前脚送走来闲坐的吴夫人,后脚就派丫鬟去书房请儿子过来。
霍骋一夜无眠,这会儿脑子正昏昏沉,想要睡觉,被丫鬟催促着前来,脸色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霍三奶奶却以为是儿子昨儿在承恩伯府受了气,心里不痛快。
“别气了,等过些日子你妹妹入了东宫,到时候咱就休了那杨玉莹,娘再正儿八经的给你挑个好的。”
东宫?
一个词瞬间就让霍骋清醒过来。
“什么意思?”
他直勾勾的看着霍三奶奶,今天的母亲与往日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只见她一扫前几日的颓气,变得斗志昂扬。
“吴夫人刚刚来了,跟我说了个信儿。说是太子爷偶然间见过你妹妹一回,跟人夸你妹妹是人间少有的绝色......吴夫人来问我,霍骊想不想进宫?她家老爷可以帮着打听打听太子爷的意思。”
吴夫人的相公任太子詹事,她与霍三奶奶闺阁之时做过邻居,两人这些年也一直走动着。
“你别看如今入宫只是妾室,等太子即位,那也是要封妃位的,到时候你的身份不比承恩伯差......”
霍三奶奶美滋滋的打算,却没看到霍骋逐渐冷下来的脸色。
“母亲,你答应了?”
霍骋的声音阴恻恻的,里面透着森森的寒意。
难怪祖母说母亲掌不了侯府,别人的一点儿小建议都能让她飘飘然,看不见眼前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