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出来,任芳艳就后悔了。
已经是当面承认,女儿在自己心中地位压根就比不上儿子。
甚至都没把她当人。
仅仅是一件用来交换的商品而已。
前面扯的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你自己说说,你配当这个母亲吗?你配做个人吗?”
张远心头忽然生出一股无力感。
就是骂上几句又有什么作用。
能让宁雨薇获得母爱吗?
能消弭她心中的伤疤吗?
“我说累了,雨薇,咱们走。”
“不要走!”
任芳艳拉住宁雨薇的手臂。
一旦两人离开,不仅自己一家会成为村里的笑料。
周宏理也必定会翻脸不认人,儿子的婚事也要黄。
这种后果,是她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的。
张远沉声道:“还要做什么?逼我说更难听的话吗?”
任芳艳抹着眼泪,哽咽道:
“雨薇,你爸去世已经十年了,这十年来我对你的关爱是少了点,这点我承认。”
“毕竟血脉相连,我还是你妈啊,你就是否认,却仍然是事实。”
“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吗?我保证今后会一视同仁,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就是让我掏心掏肺都行。”
本以为这番真情流露,能让心软的宁雨薇回头。
然而她却是狠狠甩下母亲的手,冷声道:
“用不着,收起你那套虚假的伪装吧。”
宁雨薇是单纯善良,但却不傻。
此刻的她心如明镜,若是没有张远站在身后,打死母亲都不可能说这些话。
一切还是为了哥哥宁致远。
“你怎么......”
任芳艳呢喃道:“你也姓宁啊,是宁家的人,为了操持这个家,十年来妈都苦苦支撑着,你有没有想过,妈也不容易啊。”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宁家能够更好,不会辜负你爸的在天之灵。”
听到这里,宁雨薇的情感彻底爆发。
“究竟是为了宁致远还是为了这个家,你分清楚了没?”
“小时候煮少了饭,他明明已经吃了三大碗,都已经吃撑了,可你还是要把我手里仅剩的半碗饭抢过去给他。”
“我连伸筷子夹一块肉都要被你训斥一顿,说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保证足够的营养。”
“你有没有想过,那一年我也才十岁,就要整天饿着肚子是什么感觉?”
“家里能吃的东西都被你藏在柜顶,甚至连凳子都被你藏起来,就是不想让我拿到,而他比我高,踮脚就能够到。”
“每次过年的时候,你都只会给他买新衣服,而我只能眼巴巴的望着,连摸一摸都是奢望!”
“学校要定什么资料的时候,我都不敢和你说,就是说了也没用,反正你不会给。”
“你知不知道,当同学们都拿出崭新的书籍资料,而我什么都没有,他们用嘲笑的目光望着我的时候有多难堪?”
“我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流泪,那种孤独、辛酸的滋味,他应该从没体会过吧。”
“家里的条件并不差,只是你把所有资源都倾注在他身上。”
“而我,就像个没爹没妈的野孩子!”
“要不是乡亲时不时收留我吃几顿饭,我早就饿死了。”
“就这样,你还好意思说是为了这个家,不会辜负父亲的在天之灵?”
“我都为你感到羞耻!”
宁雨薇一股脑说完这些后,苍白的小脸已经泣不成声。
这一番声泪俱下的叙说,让小院内的众人眼眶发红。
有的人甚至也跟着落泪。
口中的叙述听起来或许平平淡淡,但只有亲眼见过宁雨薇那段经历的人,才能真切体会到她的凄惨。
“孩子,走吧,我支持你,这个家不待也罢。”
“你从来不欠家里什么,也没欠你妈的,去追求你的幸福吧。”
“家门春色昔日多,父母偏心一事多。”有人感叹道:“造成这样的局面就不足为奇了,雨薇,乡亲们都支持你,快走吧。”
“不是你不重孝道,而是某些人根本不配!”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宁雨薇即使断绝母女关系,却没有一人指责她的不是。
眼看着院内众人议论纷纷,而且是呈现一边倒的局势。
任芳艳也不敢多说什么,再开口便犯了众怒。
宁雨薇看到众乡亲如此声援自己,眼中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王婶、李伯、刘叔......你们,你们......”
王婶笑道:“傻丫头,哭什么呢,你妈嫌弃你,婶婶可从来没嫌弃过你,有空来我家做客,我给你做以前最爱吃的。”
“谢谢......王婶,我会的。”
宁雨薇又道:“学长,这位是王婶,小时候我肚子饿了就喜欢往她家跑,她每次拿好吃的来招待我,还专门给我买过好几套新衣服。”
“哎,这点小事不值一提,都说好多次了,衣服是买给我自己闺女的,但她穿着不合身,总不能扔掉吧。”
随后王婶转头对张远道:“雨薇是个好闺女啊,小伙以后务必好好对她,否则我饶不了你!”
“那是当然。”
张远从背包中拿出几捆现金,也没数具体是多少,直接塞到王婶手中。
“你,你这是干什么?”
“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你们对雨薇的帮助,我都铭记在心。”张远略带哽咽道:“我这人俗了点,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这些,还望莫嫌弃。”
“不,不行,这太多了,几件衣服能值什么钱,我不能要!”
王婶急忙将钱推了回来,死活都不肯收。
“千万不要推辞了,这也是雨薇的一片心意。”
宁雨薇也附和道:“是啊王婶,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不收下我难心安。”
看着两人目光真切,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王婶最终还是接下。
“雨薇,你还受过哪些乡亲的恩惠,咱们一并还清。”
“嗯,还有......”
对着这些帮助过她的乡亲,张远毫不吝啬。
手中的钱仿佛不是钱似的,一捆一捆的给了出去。
直到两人驱车离去。
众人仿佛仍处在梦中。
那些收到回馈的乡亲,不禁感慨。
想不到昔日的丁点善举,如今竟换来这么丰厚的回报。
当看到任芳艳母子那失魂落魄的样子。
众人无不露出鄙夷的神色。
原本什么都不做,在家躺着就能迎来一位金龟婿。
却不曾想,算计来算计去最终落个满盘皆输。
正应了那句话: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众人散去后,任芳艳半跪在地上,失声呢喃:
“难道......真的是我错了?不,我只是......为了宁家能够更好!何错之有?为什么没人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