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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四月底,县试成绩出来,怀安考中秀才,成了整个涌泉村最大的荣光。

老里长兴奋得脸都红了,虽然褚家是外姓人家,但他还是很高兴,大手一挥,在村里大摆流水宴,还请了戏班子,要唱三天大戏。

当初知暖为引起青姑注意而弄的戏曲表演,如今已经火遍了大江南北,更甚至,有些戏班子在城市里争不过那种有楼有业的大戏班,就走村串巷,四处唱戏为生。

老里长请的就是这样的戏班。

从营陵回来后,知暖这一年里再没外出过,她依旧深居简出,但背后也没少做准备。

除了将自己家的地道重新修整,她还在山里找到了隐秘的山洞,往里存了不少粮食和用品。

她还力劝老里长未雨绸缪,组织大家都挖地道,以应对可能来的战乱。

这一年里,商队发展很快,她重点布局北方,几乎每个重镇都有他们商队留下的印记。

如此知暖得到的消息也越来越多,因此她知道了许多过去不知道的东西。

比如说秦瑜离开后,朝廷虽然暂时没有什么动静,但是各方消息汇总后,她能推测出朝廷大军的异动——皇帝正向北方增兵,且屠将军的势力被收缩打压了。

逐渐上涨的粮价显示着北地气氛的不寻常。

而与此同时,他们的税收也越来越重,以银代役的价格也越来越高昂。

老里长原本不相信知暖会打仗的判断的,见此形势,果断组织村民不断深挖地道,藏粮藏银留后手。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留的后手全没用上,或者说是,没来及用上,战争就来了。

那天是村里为怀安考中而大搞庆祝的最后一天,流水席吃腻了大戏也看得不想看了,怀安、尹柴、江山等人就弄了些肉,跑到知暖那来烤肉聊天。

怀安的成功让立志想考武举人的尹柴和江山也燃起了信心,几个年轻人坐在她家草亭内高谈阔论,畅想未来。

知暖拿出珍藏的葡萄酒,端着酒杯含笑倚靠在一旁看着听着,阿箩陪坐在她身旁,夜风微凉,篝火明亮温暖,真正是时光悠然,岁月静好。

吃肉喝酒到夜深,大家散去,因阿箩有孕,尹柴、江山、怀安等又有点醉了,知暖怕阿箩搞不好,便举着灯送他们一程。

先把怀安送到屋,再送其他人。

经过祠堂时,隐隐约约听到有唱腔传出。

那是借住在里面的戏班的人在练曲,她唱的是知暖曾为玉凤楼写的、一出虐渣打渣的爱情戏,这两天在村里反复上演,很是受欢迎。

戏里青梅竹马的恋人,临近结婚时女孩家中遭难,男的悔婚另娶,原本生活幸福的女孩不但家散父母亡,还得面对未婚夫的背叛。

她深隐囹圄,但却未放弃希望,最终女扮男装历尽艰辛,替父母申了冤,也让渣男受到了报应。

戏的最后一段是女主角的独白,唱曲的人声音宏亮,哪怕没有鼓乐弦鸣,都能听出那种凤凰泣血重生的决然与畅快。

阿箩这两天看了这戏不下四回,已然很熟悉了剧情,男人们勾肩搭背走在前面,她与知暖走在后头,驻足听了一会叹说:“那冯三娘倒是个烈性人,就是不知,报仇后,她可能过得好?”

她不知那戏是身边的娘子写的,叽叽喳喳讨论得欢快。

知暖笑着说:“她心性坚定,自然是能过得……”

说未完,她收声停步,侧耳听了听:“怎的有马蹄声?”

几乎是她一问出口,村口的路边就出现火光,那火光来得极快,待反应过来时……已然来不及了。

那些人,那些外族打扮的骑兵,举着火把,扛着大刀,怪啸着杀进了村子。

尹柴反应更快,在发现不对时双唇一嘬,发出尖利的啸叫声。

那是他们在避险演练时提前说好的,若是有危险,来不及预警就以啸叫为准。

但不知是时间太晚大家都睡了还是怎么的,啸声过后,村里无声无息,倒是村口的方向,隐约传来惨叫。

知暖瞳孔一缩,把阿箩往尹柴身边一推:“快带阿箩去躲好,我到祠堂去示警。”

祠堂里不仅有戏班的人,还有面大铜锣,是平素里长召集村民集会时用的,大铜锣一响,全村都能听到。

这个点,若无人示警,只怕今晚过后,他们这会成为死村。

不能翼望刽子手会刀下留情。

但是祠堂里没有供人躲避的地道,所以他们不可能都往那里面跑。

事情紧急,来不及推脱或拉扯,尹柴抱住阿箩,应下后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弃了灯笼,飞速往村里跑去。

江山丢下一句:“我保护先生!”

跟着知暖一起跑进了祠堂。

祠堂大门被从里面反锁,谢天谢地,戏班还有人没有睡,正在院子里练功。

门一被打开,知暖闯进去,一边急声喊:“有外族来袭,赶紧跑!”然后一边往屋里大铜锣在的地方跑去。

外头江山还在跟不敢相信外族人杀到这里来的戏班子的人解释,里头知暖已经敲响了铜锣。

急如雨点的锣声震醒了全村的人,也吸引了侵略者的目光。

马蹄声清晰,惨叫声更清晰,那是忘记知暖演练说的话,懵懂出来看情况的村民被杀时发出的绝望的呼声。

戏班的人已经都被惊醒,他们乱成一团,完全没听江山在说什么。

知暖出来后看到这个场景简直窒息,当即就近搬起一样东西往院子里一砸,待都消停后她冷着脸道:“都别出声,想活就跟我走,什么东西都别拿!”

这都火烧眉眼,逃命的关键时候了,还想带着值钱东西跑呢?

说完,知暖也不管他们听不听,招呼江山,两人打头往祠堂后面跑去。

祠堂后面是田场,一望无际,根本没法躲人,所以他们得从这里跑进村,然后从村里的地道躲或者逃。

知暖顾不上看戏班的那些人有没有跟上,只管和江山闷头往前跑,但他们出来得还是迟了些,祠堂离村口又不算太远,铜锣声还最先吸引了那些人的注意,所以绕出祠堂围墙,他们便撞上两个骑兵。

火把映着雪亮的刀锋,让人胆寒。

惊呼四起,戏班的人争先恐后四散奔逃,慌乱中,知暖被人推了一下,倒在地上。

要不是江山眼疾手快护住她,及时将她拉起来,她怕是要被人踩好几脚。

饶是如此,他们还是落在了最后,那两人像是逗弄羊群的猎人般,嗷嗷叫着挥舞大刀赶了过来。

江山把她一推,举起从戏班里顺出来的长枪:“先生快走,我来拦住他们。”

“走不了了!”知暖直起身,直面着飞骑过来的敌人,攥紧了倒在地上时抓住的灰尘。

她扭到了脚,根本就跑不远。

而且,让别人拦敌换自己活命,她就算能侥幸活下,又怎么能安生?

“他们只有两个人,拼一把吧。”知暖听到自己冷静地说。

那一刻,她觉得荒谬极了,特么明明为了这一天她做了很多准备,岂知当它真的降临的时候,居然如此猝不及防,以及毫无卵用。

拼吧,能活就活,活不了就死!

在这操蛋的世界,她也活得够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