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七岁,先帝年迈,朝中局势逐渐明了。皇位之争,为王四弟‘太子’及王六弟‘庆合王’为争。天下风云,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同年,邬家虽官受庆合王恩典,却心志太子一党。庆合残暴,上位必非良主。而莫家,探查局势,发觉庆合登基乃大势所趋,因此,两家断交。
忧愁夏——
今年,宣陵竹又从京中回来了。恰好夏季花卉开的盛,其中唯绣球独居高位。
绣球幽香,花卉多色。在墓山附近开的最好最多,孩童们经常偷偷到此玩闹。
宣陵竹回城的第三日,邬文君领头,一早便上王府寻宣陵竹,主动提出要去玩。
不一会,半个时辰后,两小团子就到了墓山脚下。而邬文君却没心思玩闹,似乎一直寻找着什么东西,眺望四方。
“你在寻什么呢?”宣陵竹疑惑,双手环胸。
“嘘,别让人注意到了。”邬文君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拽着他往里山中深入。
山中鸟鸣渐渐,树荫成林,凉爽惬意。光束照过他们侧动的身影,最终没能留下什么。
路上,宣陵竹仍然疑惑,邬文君一向胆子小。换做从前,墓山光是听名字都吓得不行,怎得今日有胆跑到这里玩耍。
“喂,文君姐姐,再往里头,可就有鬼了哦。”宣陵竹说着,此乃实话,并非恐吓。他夏时常来墓山,这边的鬼都摸熟了。
然而,邬文君听后却仍不改形色。她坚定的往前走着,不时突然看到了什么,竟然惊喜的撒开宣陵竹的手跑了起来。
“阿柳!”她向前奔跑,万分激喜。
此时,早早躲在绣球花丛中的莫柳意,闻音刹那起身。
“文君!你可算来啦!”看见人后,她也一同冲了出去,带动绣球花卉折断。
两小团子就这么拥抱在了一起,自从家中变故后,她们已经许久没见了。
这好不容易都收买了家中奴婢,才能在此团聚。
宣陵竹注视这这一幕,讶然之后,无奈的笑了笑。原是如此,难怪她什么都不怕了。
姑娘们抱在一起,哭哭啼啼的。
他在一旁看着,忽而倾头嘱咐起身旁的小鬼道:“不许去吓她们哦。”
恶鬼驼着背,肯定的颔首,比起了个大拇指。
几刻钟后——
小童们跑到了山崖边处,绣球花最多的地方。从这里眺望彩云,简直如临花丛。
山花烂漫,万树丛深。美如祥云的风景,睥睨于天下的美貌、惬意。
小团子们挨在一起,探讨起大人们的古怪。
“害,不知我娘到底怎么了,非说你会害我,不让我同你玩。这一月一直把我关在家里,哪怕是别的好友寻我,也不给出。”莫柳意撑着小脸,无奈道。
“啊......你娘是如此说的嘛。我娘虽说也不让我同你玩,但她的意思是,我们已经形同末路。继续相交,日后会没有好结果的。”
“啊!你娘这么说的呀?如此倒显得我娘不是了......嗯,不如,我去你家认你娘为母亲吧,我们当好姐妹如何!这样就能天天在一起了。”
闻言,宣陵竹皱起了眉头,出言打断:“喂喂喂,话可不能这么讲啊。”
姑娘们回首,望向他。
“既然你们母亲都说,不要跟彼此玩了。那就最好听她们的话,大人们可不会害小孩子。”
莫柳意听完,反倒不乐意道:“为什么呀!我娘这么不近人情,我就文君一个好朋友,不同她玩同谁玩啊。”
宣陵竹:“你笨!个中缘由都不知道。这么跟你讲吧,我从前也有一个好兄弟,纵使家里人不让我和他玩,但我们还是认为彼此的厄情谊大过于天,我们定是一辈子的好兄弟!可是后来......他家被抄了,全族流放,是我父王带兵去做的。然后,他就恨我了......”
宣陵竹说着,小小的身躯装着大人的成熟和哀愁。他久居京城,身处旋涡中央,即便再童心少年,也被人心算计消弭没了。
而邬莫两人,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直白的话语,吓得心颤,不敢说话。
须臾,宣陵竹叹了口气,说道:“所以啊,你们母亲如此说话,便是因为你们两家已经是敌对了。再继续守着这份情谊,只会徒增彼此的苦恼。最终,会落得我和他一样的下场。”
话落半刻,莫柳意泪眼汪汪,哭了出来。这样的结果和过程,她们怎能接受。
“呜呜呜,文君,怎么这样啊......”
“呜,阿柳......”
姑娘们又抱头痛哭,像是要经历生离死别一般。
宣陵竹瞟着她们,眼神中有些羡慕也有些惋惜。他感叹,曾经的他与他兄弟,也是如此。
山间清爽的风传来,绣球攒动,满城的花色却挑不起人一丝的好心绪。
邬文君与莫柳意被迫分开,而宣陵竹,也在想着他与邬文君。
邬家官为城主,必然是庆合王一党,而他的父王,却是太子一党。
他们之间,会不会也是如此呢......
到那时,娃娃亲是不是失效了?到那时,会不会他们无法在一个屋檐下见面?
想着,他便愈发哀愁。日后每每夏季回来,他恐怕都不能翻墙去邬家院子里玩个痛快。
渐渐地,他小小的脑袋就愈发感叹、惆怅......
过了几天后,邬文君兴致惆惆,她们听了宣陵竹的话不再来往。而邬文君就整日闷在院子里,哪也不去,谁也不见。纵使宣陵竹拉着她去玩,她都提不起兴致。
而宣陵竹每次翻墙而进时,面对的都是一张闷闷不乐的脸。邬文君整日守着莫柳意送的荷包,守着出神。
就这样,短暂而又燥热的夏天,在小童们的忧愁苦闷中度过了。
离别时,邬文君来送了,她望着宣陵竹,眼神中多了一缕不一样的情绪。
“世子,我的好友就剩你一个了。希望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话落,宣陵竹未回话。马车就这样,带着一份并不美好的夏日,离开了。
......
世子八岁,先帝气血恢复,近年来身体大好。有人猜测是宫中住着仙师,帮他调养身体。又有人猜测,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但是,这年却过的格外和谐安宁,两党没出什么水花,静怡不变。
嬉闹夏——
今年,邬文君身子变化,长高了不少。容颜也随着清丽了些,稚气不再。渐渐的,出落的亭亭玉立。
邬家一如既往的按照两位夫人的约定,并未同断交。
因此,今年归车驶来时,她与方华楚一同去了。
一年不见,邬文君变得落落大方,皮肤白皙的不成样子。而宣陵竹,好似没什么变化。
望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邬文君,宣陵竹感觉有些气恼不悦。
“为何你长高了,我还没动静啊?”
这日,二人在王府内玩闹。昔年的地锦后院,被王妃改造成一处赏花小院。
其内修了凉亭,亭上栽种了紫藤。紫藤原为春季盛放,但王妃有请仙人施法,延长了它的花期。
二人就这般坐在紫藤凉亭下,吃着寒瓜玩笑着。
“世子你可得小心点,若是以后都这么高,可完蛋啦。”邬文君成长了些,会说玩笑话了。似乎谦卑娴静的性格,都打开了些。
紫藤瓣从亭顶缝隙落下,飘在凉亭四处的石桌上。
宣陵竹闻言怒气腾腾,他站了起来,猛地跳来跳去,说道:“哼,我不信。等明年,我一定长得比你还高!”
邬文君望着他,盈盈一笑。
发带从身后拂过,紫藤花瓣落于颅顶。
她原是喜欢穿青色或者翠色的衣装。可近年来,她反而换了风格,多穿紫色及鹅黄之色。
那是莫柳意爱的衣色,也是她唯一能忆情的所在。
看着蹦蹦哒哒的宣陵竹,邬文君忽然感叹道:“真好啊,如果柳意也在就好了......”
话落,宣陵竹消停而下,坐了回来。
“你们没再交谈吗?”
“没有啊,自从上一年,世子你说继续来往会对我们彼此不好,我们这一年就从未见面,更莫论说小话了。”
闻言,宣陵竹深感疑惑,甚至有些气笑了,他道:“你也傻,文君姐姐。家里人不让来往,你们就真的一点不来往啊?若是真心交友,你们可以暗地里通书信呀。”
话落,邬文君突而抬头望他:“书信?这不会被大人们发现么。”
宣陵竹摇了摇头,肯定的道:“不会,纵使他们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事。你们就聊些闺中家常,谈论些胭脂粉黛不就行了。再加上,你们两家原本就是好友,如今走上不同的道路,难不成以前的情谊便全忘了?”
“你还是太天真了。这么告诉你吧,从前我出行时,看似是我一人在玩,实际家里的奴仆一直跟着我,怕我出事。前年那次绣球花丛寻人,表面上只有我们三个在。但背地里,我们彼此的家仆都在身后跟着呢。他们回去定会禀报阿爹阿娘我们的行踪,既然你娘没说什么,她娘也没说什么,你们还就这样见了好几天。那就代表断交也并非大家所愿。所以,通书信家里也不会怪罪的。哪怕是被上头的官府查到,大家也只是小童,能谈论什么呢。”
宣陵竹一席话,如醍醐灌顶,邬文君忧愁一年的容色,终于喜笑颜开。
“当真?”
“当真,你们不在京城,还是懂的太少了。”宣陵竹摆了摆手,一副轻而易举,不过如此的态度。
听到此番话语,邬文君激动的溢于言表。
突然,下一刻她猛地放下寒瓜,提起裙摆向府门处跑去。
宣陵竹惊诧,喊了一声:“喂!文君姐姐,你去哪啊?”
“回家!”她喊着,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飘荡的发带如花影缭乱,从侧面看,她还真的同莫柳意有几分相像。
远处,宣陵竹一直瞩目着她,见她笑得不亦乐乎,自己仿佛也深受感染。
如此,甚好。
日后,邬文君果真同莫柳意通上信了,接连好几次被家中看见了,也没遭说。大人们就如宣陵竹所猜测那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
这几日,宣陵竹继续翻墙进府寻邬文君,得到的总算不是一张苦脸。
但是,也未好到哪去。邬文君一见他,就拉着他说姑娘家的事,他不懂,还得被迫做苦力,在她二人中来往送东西。一个皮娃子到处跑胭脂铺、笔墨铺买东西。
这么一来一往,整个夏日最累的就是他了。
......
不久,夏日又尽,宣陵竹走时,邬文君还拉着他讲书信。但见人笑的那么开心,他便也不说什么话了。
嬉闹的夏天,伴随蝉鸣不断,幽幽掺着团子们的欢声笑语,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