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悄然而至,看似来的快,却是几人焦急苦等的夜晚。
雨不知为何,还在下着,就仿佛龙王今日住在这里一般。
遥城的骤风一刻不熄,执掌风雨的神君,也在旁劳作呢。
盟会地界竹林深远,平日的夜晚中本就见不了多少光渡。现下,在雨的遮掩中,眼迹更是愈发小了。
暗夜,微光泠与涂山忆悄悄摸出了门,向着会场中央前进。
白日有长老的结界遮掩,会场不曾沾湿。可夜晚,长老也需休息,这结界便下了。
不过为了防止许清弦因淋雨受冷,而死于夜晚,长老们特意又给他下了遮雨供暖的结界。
至少他得多活一会,至少得等会盟结束再死。
不久,黑影穿行在竹屋之中。
在一场踏水中,微光泠二人赶到时,结界附近。然,就当他们打算直接赶到面前时,却意外发现会场中央正站着二人。
有两位姑娘,各撑着白伞于雨夜站着。而周围屋内的守卫,也全被她们暂时解决了。
阵前有人,微光泠即刻刹车,拉着涂山忆躲在了竹林身后。
“不是吧,还真有人来偷啊?”涂山忆讶异着,这好几层结界,若非天神下凡,谁能破的了啊?
就这样,居然还有人觊觎黄金瞳。
“嘘,阿忆,你小声点,再看看。”微光泠说着,月色的眸子一直凝重的盯着远处。
虽然离两位姑娘很远,结界内,许清弦也还在沉睡,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但微光泠能感知到,姑娘们并无恶意。二人持剑的手,很放松,并不是破阵而来。
夜浓雨大,远处看不清姑娘们的容貌和所属。无法,微光泠给自己上了层灵术。
他并指扫过眼眸,“月思·真月之眼。”
借月力,给他看清世间一切迷障的眼眸。
月力覆上,乌云遮蔽的天中,涌出了一寸月光。微光泠受着光照,放眼望去。眼中的月光散去了浓叶和迷雾,为他扫清阻碍,得见真章。
层层遮挡下,两位姑娘的门袍,显现出来。
“花剑宗的?”微光泠疑惑,门袍上绣着花剑宗的纹路。而花剑宗,在江湖内也是唯一不约束门袍色彩、形制的。
只要有铭牌,衣上有纹路,就可。
涂山忆一诧,思索起来:“花剑宗?......许清弦他一路逃亡,我虽不知道他都遇到过些什么人。可花剑宗,应当没有认识他的人吧。”
“二位姑娘似乎没有恶意,她们的眼神柔情,像在心疼许兄。也许,她们真认识许兄”微光泠又道。
这次,他看的真切,不出消尔就收掉了法术。
他扭头,同涂山忆讲:“我们去会会她们吧。”
话落,会场的西面竹路旁,便闪出了两道身影。
“谁?”姑娘们很警惕,其中一个立即拔剑扫了出去。
不过微光泠与涂山忆化了灵态飞去,剑冲过灵束,并没打中。
眼见没中,姑娘很快反应过来,当即就想后跃一脚出去,召回自己的剑,回攻二人。
可顷刻后,姑娘的身子却并没出去。
月束飞来时,尾部的灵力勾过了那把花剑,将它带了回来。
下一刻,身前就站了一位月衣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一股清香飘来,素泠色的衣裳飘动,来人清风朗月,持着一把白伞。
花剑持于他手上,人笑脸盈盈并未有任何杀意。
这一刻发生的很快,但歇下来,却又很久。
被拦姑娘微微抬首,望向了眼前人。
“你是......君子剑微光泠?”姑娘道,声音甜绵沉香。
“姑娘,剑收好了。”微光泠没有直面回话,而是将剑反手一转,用对方好拿的姿势递了出去。
他们的这番交涉和举措,另外两人自然也看在眼中。
涂山忆不悦起来,心里醋意横生。
耍什么帅呢?
虽然,这可能只是微光泠的礼仪罢了。
然则,广为人知的微光泠众人知晓并不意外,可一向放浪无踪的涂山忆,却鲜少有人能道出他的名号。
“金阙弦月阁,涂山忆公子?”另一位姑娘说着,她声如其人,清淡高凉。
四人面面相觑,两方都很疑惑,对面是谁?而可能知道这其中关键的许清弦,正沉于深梦之中。
结界能隔绝大部分声音,若非有比结界更强的力量把声音传去,或者阵中人苏醒。否则,怕是没人能在此刻叫醒许清弦。
为此,微光泠只好先问二人来历。
“不知两位姑娘是?”他道。
闻言,花剑宗的姑娘们相视了一眼,在没察觉到阴森鬼怪的气息后,就懂礼的持了江湖礼,回到。
“在下乃花剑宗‘殷雪滴’。”
“花剑宗‘牧信子’。”
她们说着,可话语落下,男人们却还是不知她们是谁。
出于礼仪,二人没展现出来。眼神扫着,不知回什么话好。
但心虚的容颜,姑娘们怎会看不出来。其中,身为师姐的殷雪滴,打了圆场。
“我们在江湖中名气不显,二位公子不知晓我们也很正常。”
见状,微光泠出于礼貌的尬笑了一声。
“是,万分抱歉,是我们失礼了。二位姑娘夜访此地,怕不是同我们一样,都是这位宿主的......故人?”微光泠特意拉长了话语,注视二人神态。
直到感知不到她们对黄金瞳的占有后,才道出了最后两字。
殷雪滴听后,点了点头。
“是,但也不算。我们与许公子,只是萍水相逢,论上一次的见面,怕已经是一年前了。”
涂山忆接道:“噢?那你们此番来此,是为了看看他......还是有别的想法。”他也在试探。
话落,师妹牧信子接茬,语气义正言辞:“我们想救他。”
‘救’字一出,男人们的警惕和容色,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在这个哄抢的泥潭中,真有人的心底,开出了圣洁的莲花。
男人们有些哑口,不知下一句要接什么,才能述出心底的所思所想。
然而,这短短的几句交谈,互相面对的容姿下,没人注意许清弦醒了。
阵主苏醒,结界外的声音悄然而至。
许清弦眼睫拍着,迷糊中顺着声音望到了外面。
是谁,来了?
意识的匮乏,让他不能过多的思绪,就连对双眸的掌控都弱了不少。
微光泠继续说着,“没想到,姑娘们与许兄萍水相逢,能有这样的高洁心意。”
殷雪滴回,“微光公子言中了,我们只是想遵循自己的内心罢了。再者,门主们的仙法如此高深,如何能破这......”
说这话时,殷雪滴下意识的回望了一眼许清弦。
就这一望,她的语气便停了起来。话语的停顿引起了余下之人的好奇,刹那后,众人都凑了过去。
“许清弦!你醒了。”涂山忆跑的最快,冲到了最前面。
见着熟悉的面容,恍如隔世的声音,许清弦心头颤动。几息间,泪水狂涌不止,可声音,却没有分毫。
涂山忆的脸色担忧不已,满心满眼都是对许清弦的遭遇,感到痛心疾首,也不乏有对造下这一切的人,感到愤怒。
许清弦哭着,身躯此起彼伏,他没想到还能有人来救自己。他没想过,能在死前再见人间挚友。
甚至于,那两位美丽却带着陌生重逢的面容,都出现在这了。
牧信子与殷雪滴揪着心,许清弦并未被五花大绑,可越是这样,就越能看到他的破碎和消瘦。
二人来时,许清弦并未醒,那时望着他的众人就已触目惊心了。
可现下的许清弦已经醒了,还哭的这样决绝。身躯的颤抖中,将衣裳的宽大放了出来。
原本陪衬他的常服,已经大了。
“许清弦,我们会想办法救你的,你一定要撑着啊!”涂山忆心急着,一个没注意就欲趴到结界上。
好在微光泠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若是让他触碰到结界,受伤是小。可万一触动到了守阵长老,那真是不好收场了。
话后,牧信子的眸子也在不经意间湿了,她揪着心道:“许公子,经年一别,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相遇。你身上可还有什么伤?在救你出来后我们好准备一下,早些帮你恢复身躯。”
牧信子问出去,可许清弦没有回话,只是摇着头。
到这,众人还没发觉他已经无法说话了,只觉是委屈伤心,哭的暂且不想道话。
直至,敏锐的殷雪滴,发现了其中端倪。
许清弦的哭泣鼻音她能听见,可为什么口中的声嘘反而没有出来?她带着这份疑惑,仔细的听着。直至瞧见,许清弦没有闭住口舌,也没有咬住唇瓣。但口部,仍旧没有任何声音。
渺小的猜测在心中浮起,殷雪滴的眼睫抖了抖,心猛然沉了一下。
“许、许公子......你不能说话了嘛。”她提出了猜测,上前问着,说到后半句时已经感觉到这话的确定性,而口齿颤抖。
她提出了这个猜想,众人听着,都心中一震,沉了千钧。他们不可思议的转头瞧了一眼,可看着殷雪滴那含泪的神情,就知这是思考过后的提问,并不是没有构建的揣测。
须臾,许清弦点了点头,给出了他的回答。
千钧荡漾,每个人的心,惊地跳了起来。涂山忆的瞳色更是猛然睁大,挂在眼角的泪珠,不知是下还是不下。
“什,什么......他们割了你的舌头?”涂山忆颤抖的问着,躯体跟着发抖,声中带泣。
听着他的询问,许清弦吐出了舌头前寸,向他回答,并不是这个原因。
舌头没被割掉,涂山忆的心口缓了一时,但也并未好受到哪去。
“那,那他们就是给你喂了哑药对吗?你往后......还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吗?”
许清弦听着双重的问题,他知晓回答最后一个,便能说尽一切。
他又摇了摇头,泪受睫毛拍打,滑了一滴下去。
见状,牧信子的泪也跟着下来了,她下意识的捂上了嘴,慌乱无措的望向师姐。
剥夺声权,剥夺人权。许清弦的遭遇,即便是谈吐几句话的交情,只要心向正道,都会为之痛心。
而这群人中,姑娘们心怜他,微光泠亦是身心俱震,无法平缓。
几天前,还活蹦乱跳,鲜艳明媚的人。只是几天的不见,就成为了即将丧生的黄泉人。
而涂山忆,他怒火与义气交杂,愤懑和懊悔相合。在众人间,算是最痛、最无法接受此事的人了。
他懊悔,为何不早点找到许清弦?如果他在行程中少休息一刻,是不是,就能救到他。
不若,也不至于到现在,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们都知道,结界,无人能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