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深秋。
枇杷树属常绿小乔木,虽到了万物枯黄的季节,但叶子依然是绿色的。
树上没了果实,但长出了白黄相接的花苞。看着也别有一番滋味。
徐天佑学东西很快,已经学会了初步的酿酒技巧。
但徐天佑真正想学的是酒家的独门秘酿“太白回头”。
名字取的很霸气,味道也确实很好,酒中有一股花的清香,但并不会喧宾夺主盖住酒本身的香味。
徐天佑隔三差五的向酿酒师傅讨教,酿酒师傅却说:“这可是我赖以生存的绝活,教了你我怎么活?”
徐天佑想了想也确实有道理,便不再追问。
或许是因为他曾经是乞丐的原因,东郊巷内乞丐又多,他看着也心有不舍。
每日领完工钱回来时都会施舍十文铜钱给乞丐,至于到底施舍给哪几个乞丐,全靠缘分。
可就是这样,久而久之这些乞丐跟他都熟络了,而且很尊重他。
对了,每日回来,他都会带一壶酒尾回来和林玄儿一起喝。
酒尾是酿酒时不要的那一道,味道很酸,一般酒家都不会拿来卖,毕竟口感实在太差,卖不上好价格是小事,坏了店里的名声可是大事。
但徐天佑和林玄儿却每天喝着这酒尾跟喝着什么琼浆玉露似的,甚是满足乐在其中。
反观林玄儿那边便没有这么顺利了。
正所谓上帝给你开了扇门,一定会关一扇窗户。
林玄儿的女工活简直一塌糊涂。
芸娘起初见她以为她秀外慧中、心灵手巧,学个刺绣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可事与愿违,林玄儿的刺绣天赋接近负分,从夏天学到秋天,终于是在团扇上绣好了一朵牡丹。
——还得凭借观者的日常知识,再夹带一点想象力才能看出来的一朵牡丹。
很显然,刺绣师傅并不具备太高的想象力。
这一日,林玄儿终于是绣好了所谓的牡丹,自己看的满心欢喜,越看越喜欢。她甚至觉得这世界上所有的牡丹加起来都没她绣的这朵好看。
林玄儿满心欢喜将自己绣好的牡丹花拿给刺绣师傅看。
刺绣师傅看了半天,眼珠子瞪的似要爆出来似的,嘴巴张的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林玄儿欣喜道:“师傅,我绣的不错吧?”
她其实想问的是我绣的很好吧?可是她深谙一个道理,人说话的时候要谦虚些才能更让别人喜爱。
刺绣师傅挠了挠头问道:“你绣的是?”
林玄儿疑惑道:“牡丹花呀!这么漂亮的牡丹花,师傅看不出来?”
刺绣师傅将团扇放下,揉了揉太阳穴,道:“其实我觉得吧,人从出生就注定了该吃哪碗饭,也注定了与哪碗饭无缘。”
林玄儿笑道:“我觉得我打出生就注定了能吃刺绣这碗饭。”
刺绣师傅惊住了,而后调整了一下情绪道:“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但是我的建议是,要不我们换份工作试试?”
这么一说林玄儿终于听懂了,这是在劝退自己呀!
林玄儿哀求道:“师傅别啊!我很努力的,我每天都有在好好学,可能只是入门慢些。”
刺绣师傅叹道:“我从来没见过入门这么慢的。”
林玄儿双掌合十,继续哀求道:“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求求你了让我留下吧。”
刺绣师傅看着林玄儿手指上被针扎破的伤痕,想着这孩子虽然没天赋,但是每天确实很努力,针扎破了手指也不喊疼,依然不停歇地学着。
她又见林玄儿生的确实乖巧,这哀求的模样着实令人心疼。
“或许这孩子是大器晚成之人吧。”刺绣师傅竟然自己安慰起自己来了。
在林玄儿的百般哀求下,刺绣师傅终于是答应将她留了下来。
刺绣师傅道:“今日也不早了,你回去吧。”
林玄儿道:“那这团扇?”
刺绣师傅看着那令人头疼的团扇,心想反正也卖不出价钱,道:“这是你第一次绣好的东西,自己带回去留个纪念。”
林玄儿千恩万谢,带着团扇便回去了。
一路上她都看着自己绣好的牡丹花,纳闷着喃喃道:“挺好看的呀。”
秋天的晚霞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有人觉得秋天的晚霞有一股悲壮的美。
但也有人觉得秋天的晚霞毫无美感,甚至有些惊悚。
毕竟那红色不似春天与夏天般明艳,反而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像极了一滩干了的血液!
林玄儿无心看风景,满眼都是自己绣的牡丹花。
她想着一定要把这份喜悦分享给徐天佑。她也相信徐天佑能懂自己绣的牡丹花到底有多美。
走至小巷深处。一老乞丐将她叫住,但却不是喊她姓名。
“徐夫人。”老乞丐小声道。
林玄儿依然往前走。
“徐夫人留步。”老乞丐加大了声音。
林玄儿看向老乞丐,挠头道:“你是在喊我?”
老乞丐点了点头。
林玄儿道:“你说的徐大善人是徐天佑?”
老乞丐点了点头道:“这小巷里只有他一个姓徐。”
林玄儿道:“你喊我什么?”
老乞丐被她问懵了,疑惑道:“徐夫人呀?”
徐夫人……
林玄儿娇羞地低下头。
老乞丐道:“难道不是么?”
林玄儿不说话。
老乞丐又道:“难道你是妾?”
林玄儿怒道:“胡说!这屋里只有我一个女人,难道你看他跟其他女人进出过?”
老乞丐摇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老乞丐突然发现话题跑偏了,道:“徐夫人,我有件事想和你说,但不知该不该说。”
林玄儿道:“但说无妨。”
老乞丐小声道:“你们这房子,不干净。”
林玄儿闻言大怒:“你才不干净。”
老乞丐立马道:“徐夫人别生气,我本不该多管闲事,但实在不忍心看徐大善人和徐夫人住凶宅。”
林玄儿疑惑道:“凶宅?”
老乞丐道:“这房子之所以贱价出租,是因为房子里发生过凶杀案。现在凶手都没找到。”
林玄儿听后突然感觉全身汗毛竖了起来,问道:“凶杀案?什么凶杀案?”
老乞丐道:“具体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但我能肯定的告诉你,院内那口井里捞出了一具女尸,还是具无头女尸。”
林玄儿听完全身打着哆嗦,道:“你可别吓我啊。”
老乞丐发誓道:“我说的句句属实,若有半点虚言愿遭雷劈。”
并没有雷劈下来。
林玄儿也不知自己怎么走回去的。
她推开院子门,只觉院子里阴气森森。
一阵强风吹来,枇杷树的叶子发出声音。这声音一点不好听,跟在哭诉似的。
三间房的三扇门全是紧闭着的,门内黑不溜秋的。她生怕只要推开一扇门便会突然出现不得了的东西。
林玄儿不敢进门,却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水井旁。
她想低头看看水井里到底有什么异样,却在这个念头起来时便已经吓了自己一激灵。
“我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我是不是被夺舍了?”
林玄儿开始胡思乱想,她甚至已经脑补到只要一低头,水井下便会有一具无头女尸飞上来将她拉下井。
她快步远离水井,坐在枇杷树下的凳子上。
又是一阵强风吹过,树叶再次发出哭泣的声音。
林玄儿闭眼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念了数遍后心里还是发毛,她将凳子搬到了院子外,自己也坐到了院子外面。
她就跟望夫石一样一动不动盯着徐天佑回来的方向。
该死的徐天佑,怎么今天回来的这么晚啊?
林玄儿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唯独握紧团扇的手愈发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