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刘邦知道钟会此时在心中对他的评价,多半是会有些哭笑不得的。
他从不觉得自己算无遗策。
哪怕仅仅是在这场挑战中,他也同样有所纰漏。
甚至这场黄雀在后的机会,他亦是没有绝对把握能够抓住。
主要信件来回传递是需要时间的。
钟会将信件送来京师,这期间已然过去很长一段时间。
加上他再将旨意传到毋丘俭手中,以及毋丘俭整军调兵的时间。
这期间不能有半分纰漏,并且毋丘俭不能有半分犹豫,才有可能抓住这机会。
可人终究不是机器,他也不能保证在这过程中不出半分纰漏。
所以他旨意中的第一目的依旧是保钟会的命,第二目的才是拿下东吴!
好在毋丘俭本就是个对待旨意丝毫不打折扣的性子。
在收到旨意的第一时间,他便亲自挑选了五千水陆皆擅长的精兵,由他亲自统帅,天色刚一暗下来,便直接分批渡江。
将兵马整顿好之时,也恰巧看到了钟会进城。
为了不浪费其用性命做筹码换来的机会,毋丘俭选择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昔日吕蒙白衣渡江,以麾下兵马化身寻常白衣商贾,最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荆州。
而今日,他也用了同样的手段,将五千精兵化整为零分批散入东吴关内。
若是寻常,陆抗或许还真能察觉到不对劲,同时安排下去人手排查。
可现在,孙綝派来的死士牵制了陆抗太多的精力,以至于他根本分不出人手,也压根没心思去想到这一点。
于是在深夜之时,陆抗前脚刚从会客厅中走出,后脚孙綝派来的千余死士便从阴影中杀出。
“陆氏杀害大将军派来的监察使,意图谋反,天下当共讨之!”
“大将军有令,杀陆抗者,赏千金,封千户!”
“奉大将军令讨伐逆贼,违抗者与逆贼同罪!”
霎时间,部分人直奔陆抗而去,部分人则分兵往会客厅中,试图将陆抗杀监察使之事做实。
若真毫无防备,那陆抗定然是不可能料到,孙綝派来的人竟然连短短片刻都不愿等。
可现在,他不仅自身有了防备,甚至还留了人手在钟会身边。
“将军,我等该怎么办?”
陆抗虽有了心理准备,可他身边的人却是惊慌失措了。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有朝一日被打为逆贼。
明明他们为东吴镇守边关多年,纵使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在身才是。
“怎么办?诸位,监察使死没死,你们难道还不清楚吗?”
“我等可不是叛逆,相反,贼喊捉贼者,才是真正的叛逆!”
“本将军不能许诺你们太多,只能说,今夜随本将除贼平叛者,本将会一一为你们上表请功!”
“若以本将之血不足以还东吴朝堂一片清明的话,那死而后已,也不失为美名!”
陆抗迅速做出反应。
他只需挡住这千余名死士的第一轮袭杀,接下来便能够慢条斯理的解决孙綝此番攻势。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螳螂捕蝉之时,不要有黄雀在后。
可对于黄雀,他没有丝毫手段能够应对,能做的就只有祈祷。
祈祷黄雀的反应没有那么快,毋丘俭没能及时筹措出兵。
可惜,上天好似没有听见他的祈祷。
就在他堪堪挡住孙綝军之时,更大的动乱自城内诞生。
先是各处起火,再到喊杀声四起。
四面八方皆响起喊杀、惨叫的声音。
大魏万岁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
这一刻,陆抗紧绷着的神情彻底崩溃。
仍旧还留在会客厅中的钟会反而带上了满脸的笑意。
他赌赢了。
天子没有辜负他的一番苦心。
哪怕陆抗真要在这个时候蹦出来杀他泄愤,他也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
他这个骄傲的人,在自己这一生中,也总算是做出了一件足以令自己骄傲的事。
“钟兄还真是好手段,传递信息,再到大魏天子做出反应,以及毋丘俭调兵。”
“这期间甚至连一天都不能耽搁,这才能在今夜及时做出反应。”
“这其中只要出现半分纰漏,你可就白死了,能否告诉我,你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来到这里的?”
力所能及的安排好一切之后,陆抗选择回到会客厅。
城中动乱已然一发不可收拾,孙綝的死士显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甚至都还不知道,眼下真正的敌人究竟是谁。
这种情况下,陆抗没法做出更好的安排,他只能尽可能挡住孙綝的人,同时安排人自此处开始向外推进,一处处挨个收复失火的地点。
“你知道的,我是个骄傲的人。”
面对陆抗的疲惫,钟会坦然的耸了耸肩。
“我可以允许自己辉煌的死,却不能允许自己平庸的活。”
“而我大魏天子是那般的耀眼,我若想展现出属于自己的辉煌,那就只能拿自己的命去拼。”
“好在,这一场我拼赢了。”
“不论今夜你杀不杀我,将来天子一统的功劳簿上,定然能有我钟会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不愿生的平凡,只愿死的辉煌!
“这样啊,看来是当真不能有丝毫小瞧这天下的英杰。”
“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一个渺茫的希望,我很佩服你。”
陆抗听的连连点头。
眼中的神情已然从一开始的不屑,变成了现在满心满眼的钦佩。
这样的人,值得他的敬佩。
“那倒也不必。”
“只要你愿意,你也同样还有机会。”
“那句话对我适用,对你也是,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这东吴的天子是软弱的傀儡,权臣是有野心而无能力的庸才,你未必要陪着这些人去死,以你的才能,止步于此未免太过可惜。”
东吴能够被称为名将的,在钟会眼中也只有陆抗。
所以在这个关头,相比于保自己的性命,他更愿意去试着招揽陆抗。
他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天子身边很缺可用之人。
“以我的才能?我又有什么才能呢?”
“若真有才能,又怎会让边关落得如此境况?”
“若你的天子真有那般能力,也不需要我这锦上添的无用之花。”
“你愿意死的耀眼,我亦如此。”
“我愿死在东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