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粘稠的血迷住眼睛的景小翠觉得自己虚弱得马上快要死掉,却又在看到儿子被踩中胸膛时挣扎着爬了起来。
“不是……我没有……”
肚子沉得像个磨盘,景小翠探着双手抓住了齐井的脚踝,被对方一下子踢开。
“那你这肚子哪来的?啊?哪来的!”
齐井气得眼球充血,此时的一直哇哇大哭的女娃也吸引了他的注意,男人几步跨过躺着的母子俩,一下薅起妹妹的一只脚,整个婴儿被倒着提了起来,齐井原本要直接往床上甩,忽然又改变了主意,重重扔到了床上,给妹妹摔得直接闭过了气!
“要不是看在还能当贡品卖了,今非得摔死不可!”齐井指着景小翠的鼻子骂道:“跟那个死娘们一样!就该都掐死!”
齐一疼得冷汗湿透了身子,此时也来不及扶着娘亲,眼看着对方一步步走近,抬起腿要往景小翠的肚子上踹去,一直藏着的右手终于够到了男人摔倒时甩出来的小杌,就在对方抬腿的那一刻——
“啊!!!跟你拼了!”
齐一跳起来举着小凳使尽全身力量,往男人正抬起腿的下身甩去!
正中靶心!
齐井瞬间捂着裆部尖叫着倒下,满脸的汗水像被水浸透,“啊啊啊啊啊啊——”着嘶吼出声!
“我要宰了你!我要宰了你!”齐井癫狂地大叫,伸出一只手忽地抓住齐一脚踝,少年被惯性拉的应声而倒,胳膊被甩得以一个奇异的角度扭曲着。
“一一!一一!”
景小翠哭嚎着爬起身,喊道:“别打了!别打了!”
此时的齐井岂是这么一两句就能劝住的?他下了死手,紧紧地掐着齐一的脖子,少年的小脸被掐得由白转红,眼看就要喘不过气来!
景小翠大喊:“放手!放手!”
她用力地去掰那双紧紧卡住的手臂,力量悬殊,对方纹丝未动,齐一的双脚无力地踹了几下,景小翠脸上的血泪混杂成一片:“放手——”
“放手!”
“放手!”
“我叫你放手——”
一声闷响,齐井的脑袋像被砸得嗡嗡的水缸,脑后受到重创,血液慢半拍得从眼眶里四溢出来,手上的力气散了。
齐井缓缓转过头去,看着向来柔弱、任打任骂的女人手里拿着自己那晚收回放在床底下的长棍,正满脸惊恐地看着自己,手一松,长棍掉在地上,噼里乓啷滚出去老远。
“贱……”
后一个字没说完,咳到肺都要吐出来的齐一从地上跌跌撞撞抄起小杌,一下拍在男人的脸上,黝黑的脸终于变了形,血液像积水般蜿蜒而下,浸湿了一圈肮脏的地面。
齐一“砰”一下扔掉手里沾血的小杌,对着娘亲,眼泪流下来冲出两道血痕:
“娘——”
小少年扶着惊愣的娘亲坐下,再踉跄着跑到床边,用那只没断的胳膊摸了摸妹妹的鼻息,确定还活着,搂上妹妹,艰难地把妹妹塞进怀里,忍痛走到景小翠的身边,拉上母亲的手:
“我们去找大夫。”
景小翠手抖得如风中颤叶,哆嗦着道:“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齐一用力地攥住那只满是纤瘦的腕子:“他本来就该死!”
景小翠脸白得像鬼,她一把甩开少年的手,说道:“走,一一,你快走!”
“带着妹妹,跑!去哪里都行,快跑!我杀人了,咱们一起走,都逃不了,肯定都会被抓起来的,你快走!”
齐一急得满头大汗:“娘!咱们一起!您得去看大夫!”
景小翠的眼泪像流不尽的小溪:“我走不了了,昨天夜里做梦,梦见个裹着草席的孩子往我这里爬,身上没一块好肉,口鼻里都是土,让我当她的妈妈,我说不出话,拒绝不了,眼睁睁看着她爬进了我的肚子里……”
齐一如坠冰窟,从后心凉到后脑勺,险些把妹妹失手掉在了地上,此时身上再多的疼痛也不及他内心万千分之一的后悔。
“娘……是我害了您,娘……”
齐一登时眼泪“哗”就流了满脸,把近些天的怪事怪声,还有自己刨了屋角落只刨出来满是稻草的坑简短截要地都告诉了景小翠。
一生过得艰难贫苦的女人闻言,只是接着扑簌簌地哭,像是要把所有的眼泪都流尽一样,此时把齐一和妹妹都搂紧怀里,不停地安慰道:
“不是一一的错,是娘命苦,该有这一劫,若当初没有再和这杀女虐妻的人在一起……”
齐一的心脏砰砰直跳,他接受不了娘亲就要为此送命,再也不想耽误一刻钟,只拉着景小翠的胳膊,试图把娘亲拽出门外:
“没事的娘,没事,我们去找瞎子道士,他肯定有办法,我们去找大夫,去喝打胎的药,娘我有钱,我攒了钱了!”
景小翠拦住齐一的动作:“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一一,娘亲留下,官府来了人抓我,你攒的钱还给张大夫,当时生你妹妹时人家给赊了药,不要再管我了,你好好照顾妹妹活下去……”
齐一又气又急,还欲分辩,突然听村子里一阵哄闹,像暴风雨来临前轰隆隆的雷声,有人大喊着“抓起来”,脚步纷乱如群牛乱奔!
“快走!快走!定是听到声音有人报官了!”景小翠忙推齐一离开,齐一却忽然升起一阵不祥预感,官府怎么会来得这样快?
“娘!不是!快!快我们躲起来!”
街道上的吵闹声越来越近,齐一根本不打算出去张望,他听到邻居家的二牛吼着“不许抓我娘亲”,但乱哄哄地脚步踢踏和众人如魔障一般的口号却盖住了一切的反抗。
三间房子一眼就能望到头,能藏人的不过是主房的木横柜子还有灶房的那口水缸。
不能藏,一定会被找到。
齐一一把拉住景小翠的手,另一只手臂忍痛夹好还晕厥着的妹妹,说道:“娘,我们走,您要是不跟我一起,马上我就在撞死在这,咱们娘仨一条心,一齐活!”
景小翠看着眼前知道自己前胸高度的少年,终于咬着牙跟着齐一出门往外逃去。
齐一一把推开主房的门,没有从正门院子走,拉着娘亲匆匆往后院没有围栏的地方逃去。
“咱们先上后山!”
三人刚爬过倚着山脚的一大块碎石,就听见自己前院门板被踢破的声音,那众人的口号终于像暴雨前的闪电,清晰地显露出本来的面目。
在男性低沉或高亢的声音里,十六个字踩着同一鼓点闯入人们的耳膜:
“——山神纳妾!播枝散叶!主动献妻!免遭神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