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摸向自己断掉的右腿,动作很慢,故意给人留反应时间似的,颜琮之完全可以操控轮椅躲开,但他没有。
长长睫毛颤了颤,身子没动。
那只手伸到一半,掉转了个方向,拿起了桌边摆设的一只荷花。
青年闻了闻,叹道:“是真的啊。”
颜琮之说不好心里在想什么,闻言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倪阳州看着插在花瓶里,注定熬不过明日的鲜嫩花朵,无意识说道:
“可惜了。”
熟悉的话颜琮之也从曾经那个瘦小徒弟嘴里听到过。
——可惜了。
倪阳州放下荷花,插回到瓶中,望向对面的男人。
颜琮之在那目光下开口。
“你是怎么来的。”
倪阳州回忆好似是上辈子的事情,指了指衣服上的黑白两色:
“等您许久,也没有音信,碰上了这二位,助了我一把。”
颜琮之紧皱眉头,不认同那两位尊者的做法。
“境界如何。”
话听到耳朵里,倪阳州看着对方,并没有什么说了不该说的话而受到惩罚忍痛的样子,有些吃惊这个世界的尺度。
“未到元婴。”
两个人穿着现代衣服聊这些话题,显得有些怪异。
像是成年却久未痊愈的中二病患者在探讨病情。
幸亏没有其他人在场。不然倪阳州光是把这些话说出来都会觉得羞耻。
于他,他依旧觉得自己是那个被选召进烂尾小说里的苦命大学生而已。
而对面的颜琮之觉得,自己正在和许久未见的徒弟,讨论真实世界的事情。
而不是这个北地里的迷障幻境。
听完回答,颜琮之明白了昨日看台卫生间里相见,为何对方的表情如此陌生。
元婴境界起始,能固守本心,灵力聚合,寄托于丹田灵体,肉身变作外物,即使入幻境,也能保护思维记忆。
倪阳州未及元婴入境,记忆被席卷一空,直到意外被送到医院,这才想起所有的事情。
包括他还未经历的那几世的事情。
颜琮之看着眼前这个人,仍有疑惑未解:
“这世界里你的任务……”
话音未落,一阵尖锐的疼痛好似从天灵盖儿劈下,浑身在刹那间湿透,往日因体弱而显得苍白的面孔忽生红晕,颤抖的手猛然抓紧了轮椅扶手。
倪阳州吓得一惊,慌忙扶住软下的男人,两手架着对方的肩,着急道:
“师傅?师傅?你怎么了?”
“三哥!?”
103一直在关注局面,此时马上答道:
【与本世界任务有关的信息不可以透露。】
“可是三哥你说过他不是宿主,没有系统。”
不等103回答,倪阳州想明白了:
不能破坏小世界里的生态平衡,系统有系统的惩罚机制,幻境有幻境的惩罚办法。
倪阳州心烦意乱,自己又不像之前随身带着许多丹药,打开手机叫了个跑腿送止痛药,死马当作活马医。
青年看着晕倒的男人,额角的汗水已蜿蜒至脖领,倪阳州顾不得许多,拖着人把禁锢领口的扣子解开,一小片胸膛展露在空气中。
桌上的纸巾被拿起来给男人擦汗,垂顺的头发粘湿在脸侧,倪阳州勾着头发为他捋到脑后。
他忽然又想起了那个小巷里的身影。
但颜琮之比那时的人迟了更久,终于悠悠转醒。
这副身体体弱多病。
待到颜琮之醒来,只见自己的衬衫被剥得前襟两个都散开,上半身都靠在青年的身上,而对方正拿着纸给自己擦脸侧的虚汗。
“阳州!”
这一声怒哼响起,给倪阳州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纸直接掉在了地上。
薄薄的纸落到地毯上寂静无声,青年的心跳却震耳欲聋。
擦汗,没错。
关心,没错。
自己晕倒,徒弟扶着,没错。
可是合在一起,就好像有什么错了。
又或许是现在的徒弟对他来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熟悉。
颜琮之惊醒见此第一反应就是避开,只是自己身陷轮椅之中,双臂又被支撑着协住,只好侧过头,含着颤抖隐约的怒意道:
“放开我。”
倪阳州耷拉下眼角,把人放好,又顺手给男人腰后揣上一个软枕。
“师傅,别生气。”
倪阳州改口,不再装模作样地喊老师。
他低头弯身把纸巾捡起来,扔到垃圾桶里。颜琮之不顾冷汗,把自己的衬衫扣子一一扣好。
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倪阳州就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看得男人最后一个扣子系了两次。
青年垂下眼,捏了捏自己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