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可阳从沉睡中醒来,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有些发烫。
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三面吊着紫色布幔的床,布幔很是精美,看着像是丝绸的质感,上面还刺绣着祥云等各种图案。
而自己正躺在这张床上。视线下移看到自己身上盖着的是一条浅黄色的被子,被面很柔软,触感仿佛也是丝绸之类的织物。
鼻间嗅到一股温和隽永、气味淡雅的幽香。虽然不是很浓,但足以令人精神一振,很像自己从前闻到过的檀香的味道。但是感觉比那味道要醇厚的多,全无一丝一毫的刺鼻感。
带着满脸疑惑和懵逼,努力向左转动脑袋,向床外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到的画面,惊得差点让郭可阳“啊”的一声大喊出来。
只见在一间装饰、家具全是古香古色的屋子里,离自己左侧床边一米远的地方,一个面白圆脸大约四十余岁的古装男人坐在一把矮凳上,正在用一只手臂支在膝盖上托着腮打瞌睡。
郭可阳的这一声“啊”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就立刻感到胸部一股因气短导致的憋闷感涌上来,嗓子发痒,然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正在打瞌睡的圆脸中年男,立刻被惊醒,慌慌张张的站起来凑到床前,惊喜的喊道:“殿下,您可算醒了。”
然后扭头对外面喊道:“来人,殿下醒了,快宣良医,再端些热的参汤过来。”
殿下??郭可阳的懵逼更大了。还参汤,这都什么情况?
努力的止住咳嗽,一口痰涌到口中。那个中年圆脸男立马贴心的从床边一手拎起一只痰盂,一手把郭可阳扶坐起来。
有些尴尬地往痰盂里吐了一口之后,郭可阳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殿下?这是哪儿?你又是谁?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圆脸中年男也愣了一下,然后迟疑的说道:“这是您的信王府啊,殿下,我是徐应元啊。”
“您感染了风寒,发烧头晕突然就晕倒了,到现在已是昏睡了一天一夜,您一定是发烧烧的太厉害了。烧的时间这么久,这才刚醒,还没迷糊过来呢。您自个儿都不知道是在哪儿了。”
信王?哪个信王?什么信王?这货不是拍电影的吧,我不是在野外训练的时候从山上摔下来了吗?现在要么应该在军营的连队里躺着,要么在军医院里躺着,现在这个情况是咋回事?
我是正儿八经的上尉连长,应该不会有人给我恶搞这个场景吧。军人对未知事物的警惕心立刻涌了上来。
正在这时,一个古装侍女打扮的少女用托盘端着一个瓷碗,微低着头走了进来。这个自称叫做徐应元的男人接过碗,然后双手恭敬的端到郭可阳面前。
郭可阳什么都没有说,接过碗喝了一口。温温的,口感刚好,于是便一口全部喝了下去。把碗送回去,侍女低头缓步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感觉之前发冷的身体渐渐开始回暖,双手慢慢有了力量。
屋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徐公公,魏良医到了,可否进去。”(注:明代王府设良医所,良医所内设良医正和良医副,负责王府医疗事务,类似皇宫的御医)
“快进来!”
一个留着花白胡子的老者提着药箱缓步进来,先把药箱放在地上,然后作揖行礼,“良医正魏珍,给信王殿下请安。”
而后坐在徐应元之前的凳子上,开始给郭可阳诊脉。郭可阳满脸疑惑的看着这个专心致志诊脉的老头,感觉挺专业的样子,不像有假。
片刻后诊脉结束,老头对郭可阳拱手道:“恭喜殿下,脉象已趋于平稳,体中风寒已然褪去,只是尚且气虚,需要将养时日。”然后转头对徐应元道:“接着按前日所开药方,再服药三日即可。”说完老者便行礼退了出去。
“刚才你说你叫什么,徐应元,是吧。”郭可阳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殿下,奴婢徐应元侍奉您十余年了,您真的不认得老奴了?哎,都怪这该死的风寒发烧。”徐应元看到他的主人好像脑子还是有些迷糊,不自觉开始有些着急了,轻跺着一只脚说道。
毕竟如果这个主人真的烧坏了脑子,他做为王府的承奉正(就是王府里所谓的太监总管,不过那是满清的叫法)将来也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而且最最关键的是就在前天,自己这位主人晕倒的当天下午,他从自己相熟的一位内宫太监那里,听说了乾清宫里住的那位发病卧床不起了,据说还挺重的。
徐应元内心深知今上无嗣,万一不虞,自己主人是最有可能入主乾清宫的,万一因为风寒发烧脑子出了毛病,便一切休矣,那自己可能的富贵便也休提了。
“哈哈,老徐啊,我逗你玩呢,怎么可能不认得你徐应元。”郭可阳打着哈哈说。
老徐?这位一贯严肃寡言的主人可是从小到大没这样称呼过自己,也没和自己开过玩笑的,这下换做徐应元开始懵逼了。
紧接着就听到主人询问道:“这次着的风寒是太厉害了,脑子都忘事了,今天是哪年哪日啊?”
“回殿下,今儿是天启七年八月初三。”
“噢?!”
屋子里紧接着就陷入了一阵沉默。郭可阳坐在床上微低着头茫然的盯着床边的地板,徐应元低着头也不知道该说啥?正要请示是否请周王妃过来时,主人的声音再次传来,“拿个镜子过来。”
徐应元慌忙从房间角落的矮柜上用双手捧起一面铜镜,靠到主人面前。
郭可阳看了铜镜里的自己一眼,眼神立刻从茫然变得凌厉起来,之后半晌,双眼又慢慢变回茫然,其中又闪烁变幻着丧气、哀伤、痛苦和巨大的不可思议......
徐应元低着头,大约快到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手臂有些发酸的徐应元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声。“你先出去吧,我再歇一会儿,不许人来打扰。”
“可是殿下您一会儿还要服汤药。这可......?”
“到喝药的时候你自己进来就行。”
“是,爷您有事唤奴婢一声。”说完徐应元低头退下,将铜镜放回原处便退了出去。
郭可阳一头又躺倒在床上,他现在可以十分确定这个称自己为殿下,又自称为徐应元的家伙没有欺骗自己。因为镜子里那个年轻俊朗,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大男孩,绝对不是原来的自己。
头上还梳着个古人的发髻。想到这个,郭可阳便神经质般的用力扯了扯自己头上的发髻,一阵扯的头皮发紧,痛感传来,如假包换。
做为一个《明朝那些事儿》读过三遍,业余喜欢用手机刷明穿网文的文学加历史爱好者。
郭可阳确信自己穿越了,而且是穿到了天启末年快要登基成为崇祯帝的朱由检身上。只不过现在他的身份叫做信王,还没有接他兄长朱由校的班。
“直娘贼,”郭可阳忍不住学古人来了句“古骂”,“这种事儿居然真的能发生。”
骂完便后悔自己没有利用业余时间好好研读一下《明史》,现在自己只是个明史爱好者水平,仅仅知道一些重要历史事件的大概和一些知名人物。
譬如对于刚才这个徐应元,完全没有印象。而之前这个躯体的主人朱由检的记忆,在大脑中也一点都没有留下,完全被穿越过来的炮兵上尉郭可阳同志的记忆占据了。
不多时徐应元又从外面进来服侍郭可阳喝了一碗巨苦的中药。吃过药,郭可阳便四仰八叉的躺在在这张柔软舒适的床上,两眼盯着上方的床幔足足思考了一个小时。靠着军人对环境的快速适应能力,为了接下来迫在眉睫的各种应对,郭可阳向自己明确了几点:
一是因为朱由检记忆的缺失,自己在面对信王的身边人时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能露馅。有些人和事如果让人怀疑,实在不行就用发烧失忆做借口。
二是根据自己掌握的历史知识,天启七年是天启的最后一年,天启帝驾崩的具体时间自己不知道,现在是八月,应该不远了,自己必须要为即将到来的接班一事好好考虑并准备一下;
三是自己大概清楚自己将要接手的是什么样一个烂摊子,更是明确知道崇祯的悲惨结局,怎么应对呢?哎,慢慢考虑吧。
想了这许多,郭可阳突然想到了自己在前世的父母。他们含辛茹苦供自己读书,好不容易读出头,而自己一直忙于工作还没有来的及尽孝。现在自己不在那个世界了,他们该怎么办,该多伤心啊。
还有自己正在省城医学院读研的女朋友,她和自己那么相爱,即便因为自己工作的特殊性,两地分居那么多年也没有多少怨言。而自己现在算是彻底消失了,再也无法相见......
想着想着眼角不觉湿润,突然心头一股狠劲迸发出来,狠狠的低吼了一句,“干,特么贼老天,老子怕你个球,爱咋咋地。”然后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