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元年正月十七,郭可阳在文华殿召见内阁及六部尚书。
“诸位先生上元节过的可好?”
“托陛下的福,臣等上元节甚为安康,京中百姓亦是一片祥和。”黄立极带头回道。
“昨晚京师各处烟街柳巷之中鸡飞狗跳,好不热闹。想必诸位也都听说了吧!”郭可阳笑道。
众人面面相觑,而后纷纷答道:“都听说了。”
昨晚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全部出动,封锁京师各处妓院,清查逮拿嫖娼官员的事,还没过子时就全城人尽皆知了。
毕竟这几天又不宵禁,百姓们对这等激动人心的热闹事,传播起来快得很。
“昨夜都察院总共抓了嫖娼官员七十三人,名单就在这里。王永光,拿去看看吧!给诸位先生也都看看。”郭可阳拿出一份名单,王承恩将它递给吏部尚书王永光。
王永光接过来一看,名单上有文官有武官,级别最高的是正三品的通政使李养德,级别最低的是从七品翰林院检讨。
除了七十三名官员,此外还有国子监生员十五人。
要说那高居榜首的通政使李养德也是倒霉。这厮原本党附过魏忠贤,但是仅限于阿谀讨好而已,并未有过什么恶行。袁可立审理阉党逆案时,按照皇帝的意思,把他这类人都排除在外了。所以年前宣布钦定逆案,也没有李养德的的名字,他还是做通政使。
这厮欣喜异常,昨日约了几个好友,去教坊司饮酒狎妓以为庆贺,正玩的起兴,谁知道被御史周光夏破门而入,验明身份后,直接被枷走丢进了都察院大牢里。
王永光看完名单,将其传给黄立极,在场诸人看完后也都一时陷于沉默。
“诸位都说说看,该如何处理啊?”郭可阳问道。
王永光见在场众人都不说话,自己做为吏部尚书,皇帝又先将名单交给了自己,肯定是要先表态的。既然如此,那就第一个来做恶人吧!
“回陛下,臣以为这些人不修私德、斯文尽失,没什么好迁就的,直接按《大明律》惩处即可。”
“朕觉得天官所说颇为中允,诸位以为呢?”
在场众人纷纷表示认可。
“那么按《大明律》又该如何处罚他们呢?”郭可阳向王永光追问道。
“回陛下,按《大明律》官员嫖娼廷杖六十,革去功名,永不录用。”王永光沉声道。
“嗯,好。”郭可阳思考了一下,又觉得有些不妥。
“这里面有个情况,朕要说道说道。”
“据朕所知,平日里喜欢出入青楼妓馆的官员,可远远不止名单上的这些人。说句不好听的,这些人是刚好撞到了朕的刀尖上罢了。廷杖六十,有些体弱的可能就被打死了,即便不死,十之八九也会落下终身残废。”
说到这里郭可阳故意长叹了一口气,道:“唉!朕心不忍呐!”
“陛下真是仁德之君啊!”黄立极立刻奉承道。
王永光冷眼瞥了黄立极一眼,心道,唉,真是个老油条,奉承之词张口就来!
王永光拱手奏道:“陛下若是于心不忍,可以加恩!”
“好,那就免去廷杖的责罚吧!”郭可阳顺水推舟道。
“但是廷杖虽免,惩戒难逃,朕要惩罚这些人连续三日白天跪在承天门前的御道上,静思己过,同时也警示所有在京官员。而后革去其功名,永不叙用。”
王永光心想,如此处罚对有些人来说,可能比打廷杖还难受吧!如此一来这些人恐怕这辈子都没脸出门了。但还是拱手道:“遵旨。”
嫖娼官员的处理便这样确定下来。
郭可阳看向礼部尚书来宗道,“大宗伯,朕有一事甚为疑惑,还请大宗伯为朕解惑。”
“请陛下示下。”
“礼部掌管礼仪,教化万民。但是礼部所辖教坊司下面却有妓院,官妓迎来送往,污秽之声盈于街市,这与礼部的本职相对照,岂非荒诞?”
来宗道一听此话,面色变得很是尴尬,斟酌了一下,回奏道:“回陛下,确实如陛下所言,此事颇为不妥。只是教坊司下官妓,乃是自太祖高皇帝时,便延承下来的成例,礼部也只得勉为其难进行管理。”
其实来宗道没说的是,何止是勉为其难,礼部的官员就没有一个愿意去教坊司做官的。凡是在教坊司的官员,出门都抬不起头,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毕竟娼妓乃是下贱之业,没人愿意当这方面的官。
“既然如此,那便改了这成例。太祖朝不合时宜的政策,后来被历代皇帝改掉的不胜枚举。智者怎可一味因循守旧,知错不改呢?”
“内阁以为如何?”郭可阳扭头向内阁众人问道。
“臣等以为并无不妥。”几位阁老纷纷表态。
的确如果凡事都拿太祖朝的成例说事,那这内阁便首先就没了。
“既然如此,那么朕就着礼部改革教坊司,其下所有妓院全部关闭,官妓全部予以释放。朕决定废除乐户,全部将其改为民户,教坊司只保留乐手以为庆典仪式所需。”
“臣遵旨。”来宗道拱手道。
“内阁再拟一份旨意。行令全国各州县,严令各地清查关闭妓院,对于逼良为娼拐带良家者,按大明律重惩。吏部将此事列为地方官员考绩。”
“说到太祖朝设置的成例,有一件事情朕今天要和诸位好好说说。国初划分户籍时,曾设有贱籍。贱籍之设乃是蒙元之遗孽,甚不人道,可谓残忍。朕早已不满至极,必须加以纠改。”
“现在既然乐户已经废除,那么其他一应贱籍也应当全部废除,一律改为民籍。”
元朝时蒙古人为了便于统治,按照身份、职业来划分户籍制度,于是出现了军户、匠户、儒户、医户、乐户等。
朱元璋建立明朝后这种按照职业划分户口的方式也被继承了下来,并且还得到了强化,规定军户、民户、商户之间不能转化,严格限制百姓的流动。此外还有乐户、疍户、丐户、堕民等贱籍。
贱籍不属于中国传统的士、农、工、商四民之列。社会地位最低,世代相传,不得改变。此外还有不得参加科举,不能做官,不能和普通民众通婚,等等诸多限制。
譬如广东的疍户就只能世代从事捕鱼之业,且一辈子只能住在船上,不许上岸居住。如果一个疍户攒下来钱想上岸买块土地耕种,对不起,官府不允许。
贱籍只能从事当时社会所谓的“贱业”,永世不得翻身。将这一制度说成是元明两代最惨无人道的制度尤不为过。
郭可阳对这一制度早就深恶痛绝,今天刚好借着这个机会废除掉。
“陛下此举,真乃我大明百年未有之善政,那些受惠的贱籍,一定会永世感念陛下的恩德。”来宗道称赞道。
内阁也是一片圣主仁君的溢美之词。
但是郭可阳心里却清楚,贱籍们有形的帽子虽然被自己帮他们摘掉了,可是他们在其他百姓尤其是读书人眼中,依旧会被歧视。
人们心里的偏见一旦形成,又岂是一道诏令能够轻易更改的,这需要极漫长的时间来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