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使郭嫂想起了小兔,想起了那日日夜夜的洞中生活,想起小兔为采野果掉在悬谷被石头刺刮的遍身血迹的样子,这使她委屈和心酸起来,她忍不住伤心地喊:“我的女儿,我的小兔。孩子,娘想你,娘爱你,娘没有你怎么活呀!”那泪又一次淌了下来。郭三被她哭的也伤起心来。
水仙花自从出了王府经受了这番磨难,也的确变化很大,她与过去那娇丽时期彻底告别了,她老了近十岁的年龄,变成了一个彻底的农妇。这使红毛又不得不认为她是郭三的女人了,一个身材较好的农妇,因为郭嫂为失去亲人而痛苦悲伤,这使红毛更相信了这女人不是水仙花。
董哲西看见他们没完没了地哭着,大声喊着:“又哭,哭什么嘛!你们没看见主教和神父来了吗?来救你们了吗?他是为了解救你们的大难来的,跟你要讲多少遍才明白!”董哲西这一阵的责斥被红毛用手势止住了。但董哲西很生气地转过身去。
红毛还是认为这女人不是水仙花,他从这孩子的话中相信了这一点,这女人与孩子情同母子。如果不是亲生,孩子不可能对这女人有这么深的爱。孩子不会做假,就是叫他做假也做不来。因为每个孩子的心中只有自己的母亲,别人要加入必须付出时间和成千上万的关心才可能。如果是水仙花,她不能这么做,也做不好,更没时间去完成这份爱心。想了这些后,他认为这只是一个长的极像水仙花的女人。人世间是有同貌同姓的人。因而他相信了这一点。这才想到自己来此的真正目的。他和善地说:“我知道你痛苦,我们也有感情和人情味,对于你的痛苦就像我们自己的一样难过。现在何老板给你家造成的这些大难,我替你解除。”
郭三抬起满是泪迹的脸:“你能……能为我解除什么?”
红毛神色严肃地说:“首先你可以回到你自己的家里。”
郭三不明白,也不相信:“回家里?我哪来的家?”
红毛朝那边的茅草屋指指:“那本来就是你们的家呀!”
郭三摇头说:“不,那是何老板的,那地是何老板的。何老板还住在屋里,我怎么可以回到那儿去!”
董哲西又从一旁插话了,带着叽哄的笑:“嗬嗬,何老板,何老板昨夜里已经回到城里了。他把黄沙湾的谷子都卖光了,运走了。咳,告诉你这种蠢人你也不知道什么的!”
郭三一下明白了,也就站了起来朝自己的草棚奔去。他在院门前站了一会,仔细地看着屋里和瞧着屋外面,是的,里面屋内没有稻谷了,外面也没有稻谷了,院内和晒谷坪也没有稻谷了。谷子担光了,地也扫过了,丢下个空荡荡的茅草屋。郭三一下高兴起来,向郭嫂奔去,喊着:“孩子他娘,他们走了,都走了,走光了!”
郭嫂忙用衣襟抹了抹眼泪望着丈夫,眼中呈现惊愕来。
洋和尚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郭嫂,他仿佛在这个穿着破烂的可怜女人身上发现了一种令他倾注的东西,是身材的风韵溢发出青春的美?不。是肉体放译出诱惑的魅力?也不。是她黑脸上的郁伤?还是她整个人有什么风采韵味?这一切都说不清楚。但他能从这女人愁云密布的眸子里看出胆怯和悲苦,他仿佛对这种神态而迷住。所以,眼中透出饥渴的神色来。在郭嫂抬起头来的时候,越发使洋和尚心惊起来,他看见这双因泪水而煽动的眼睫毛投来是梦一般的迷魂,还有那秀气而惨白的脖颈和微微抖动美丽的嘴唇……
洋和尚忙说:“是的,房子是你的了,愿上帝保佑你们,保佑你这善良的女人……”
郭嫂见他这副面相吓的不敢看他,忙低下头去。
洋和尚还想说下去,被红毛扯着他的长袍止住了,他退到一旁去。
红毛现在不把郭嫂当水仙花了,他又忘了水仙花,他只把郭嫂当作要被解救的被拉拢的入教平民了,他又说:“你们要相信我们,何老板不会再回来了,这房子和地都是我的了!”
郭三吃惊极了:“是你的?怎么会是你的!”
红毛说:“是我的了,连何老板这大片大片的田地,还有这整个黄沙湾的家家户户的租田都是我的了。何老板,他在一次生意中……呀,不对,他在一次赌博中将一切都输给了我。我倒了一切大户富商,他们的家业、城中的店铺、田地都是我的。他们赌光了、输光了。”
郭三和郭嫂互相看着,吃惊而紧张起来。尤其是郭嫂,她惊异这洋人为什么会如此厉害,她知道这洋人一定是为了她的原因对何公馆进行报复的,如果是以前她会不平这气愤之心的,现在她也恨何老板。她的情感都在这两个孩子身上,在郭三这一家人的身上,也就不在乎红毛与何老板之间的争斗报仇之事了。
红毛还在说:“你们不要担心,我准备将田地依然租给你种,房子让你住,只是你必须加入到我们的天主教会来,因为这些财产都是教堂的。加入了教堂就成了教中的人了。是教会中的人才有权享受这一切优待,而你们入了教会也就得到了天主的保护,所以你们的大难也就得到了解除!”
郭三不等他说完就急急地问:“租子呢?我租了教堂的地应该交多少租子呢?教主,你也知道,田里的稻谷被何老板抢割光了,地里的菜也被摘光了,我交不起租子呀!”
红毛拍着他的肩说:“租谷吗?哟,这没关系,以后你的租谷只有何老板过去的三分之一就行了。现在你没一粒粮食,这也不要担心,我带来了几马车的谷子,就借给你们半年的粮食,到明年秋收你和租谷一起还给我,不收你们的利,怎样?”
这话使郭三的精神又回到了他那僵硬的躯壳里,他一下站了起来,但又蹲了下去;如此几次,一时说不出话来,显然是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