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哥，我将小翠带来了。”
董回清还在核对尸体的身份，就听见纪明开隔着老远喊着他，步履匆匆的带着小翠从人堆里挤进来。
“你将小翠带过去，辨认女尸。”董回清抬手向旁边指去。
纪明开点点头，示意小翠跟着他。
“你仔细看看，可有你认识的人？”纪明开不知从哪拿来一张帕子，贴心的替小翠将口鼻围住。
小翠紧握双手，步调缓慢的向女尸靠近，眼睛要睁不睁的，似乎是很害怕。
纪明开本想安慰她，又怕突然出声吓到小翠。
小翠瞧着面前一排尸体，无论以前多么美丽大方的身姿，在火势的侵蚀中，也慢慢佝偻着，如同饺子一样。
她很不忍去看，但还是在第三具女尸的身上看见了那只熟悉的镯子——白玉晴底的玉镯，有些溅出来春雨做画，看起来温润极了。
“这，这应当是陶妈妈。”小翠撇着头，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着尸身，“那只镯子，陶妈妈新得的，近来喜爱的紧。”
“你说她？”纪明开上前一步，走到女尸身旁。
得到小翠肯定的眼神后，他忽的蹲下，执着女尸的手臂，观察着镯子。
镯子蒙尘，水色不比以往。
因为女尸的手是紧紧攥着，所以它并未损毁。
擦去烟灰，虽然有火燎的细痕，但好在只有一面。
黄色的丝线缠绕，像是春日里开出的一地黄花，更添了一分韵味。
“确实是个好东西。”纪明开赞叹着，“其他人你可还有认得的？”
“没了。”小翠愣愣摇头。
“将本子递给我，多谢。”纪明开看向一旁的另一名捕快，“她们都是从那个位置抬出来？”
“左边这五个，是从二楼东起头的房中，依次抬出来。”这捕快年纪稍大，三十出头，颇有资历，“中间这两具，在东北角的屋子里，至于你们所说的陶妈妈，她在西北角的屋子中。”
“一楼，女尸共十三具，从右边按按顺序安放。”捕快一边说，一边在本子上画出来。
“按照房间格局，左边这五个应当是二楼的哪几个姑娘？”纪明开迫不及待的扯过本子，递给了小翠。
“我记得。”小翠在花楼中生活几年，楼中的格局她还是了然于心，“分别是锦心，睛玉，白琳，鸿燕，墨琴几位姐姐。”
“你没记错？”纪明开提笔在本子记录，“那一楼的房间呢？”
“若是按房间排列，定是不会错的。”小翠眼神坚定，“一楼，一楼有些与我一道的丫鬟，也有价格低些的姑娘。”
小翠平日多在二楼，她性格内向，是不喜在堂中招摇的，“一楼中，从东边起，有芊羽，萍儿，悦雪，诗琪几位陪酒姑娘，还有水玲，和凤，芷欣，泠苳和我一样，是伺候姑娘的丫鬟。另外几个舞女，我就不认得了。”
“舞女？舞女平日不在此处休息？”纪明开追问道。
“她们是后街邓姨娘家的，有时楼中客人欢喜，便会将她们留下，”小翠努力回忆着，“昨夜好像没留几位，堂内烛火尽灭，一片寂然。”
“邓姨娘？”纪明开头一次听到这个人名，“她又是做什么的？”
“邓姨娘是专门蓄养舞娘，酒楼开业，府上过寿，”小翠之前看过舞女跳舞，当真是美得不可方物，“有钱的人家便会请她们去府上表演，以彰显地位。”
“你们楼中自己没有舞女？”纪明开看着手上统计的二十多具女尸，其中接客姑娘的数量才十多个。
鸳鸯花楼有这如此大的规模，却没有多少姑娘，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之前也是有的。”小翠神色犹豫，“只是后来，后来没了。”
“没了？”纪明开不明白，他向着小翠靠过去，伸手指着地上的女尸，“你们楼中如此大，却只有十来个姑娘接客，楼中房间空出近三分之二，你当真不知为何？”
“这，”小翠眼神回避，显然不想回答，“我年岁小，有些事儿确实记不清了。”
“也罢，你随我来。”纪明开没再纠缠，将本子还给那位捕快，带着小翠走到一处被烧了一大半的门廊下，“火真是青盈放的，你也参与了？”
小翠始终低着头，双手不停的抠着皮肤，“是，是我们。”
“你可知，纵火是多大的罪名？”纪明开看着她的发旋，“楼中四十余口，无一人生还。你与青盈二人，是如何做出这等大事？”
“我，”小翠听到罪名很大，猛地抬起头，复尔低垂，说辞却是不变，“是我，是我和青盈姐姐一起做的。你抓我吧，明开哥哥。”
“陆紫林给了你几包麻沸散？”纪明开突然发问。
“三包！”小翠下意识回答，感觉不对又急忙挽回，“陆大夫，我们从陆大夫身上拿了三包药。”
“青盈到底去了哪里？”纪明开一步步上前，小翠趔趔趄趄的后退，“她真的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小翠被逼的退无可退，一屁股跌坐在废墟中，霎时间尘土飞扬，小翠无助的抱住双腿，将脸埋进去，“我真的不知道。”
“四十多条人命，如果你执意要将罪名往自己和青盈身上揽。”纪明开顿了顿，“我也救不了了你。”
空气静下来，只有雾状的粉尘一如既往的乱飞，叫人看不清眼前。
“走吧，我送你回客栈。”纪明开终是不忍，他还是想从陆紫林身上下手。
小翠仍在哭泣，岿然不动，好像没听见似的。
纪明开叹了口气，认命的上前扶起小翠，二人东一脚西一脚的踩着被烧烂的木头走出花楼。
“董哥，小翠已经指认过尸体，”纪明开把小翠收在身后，对着还在认真核对的董回清说道，“小翠还有些头昏，我就先带她回去休息。”
“嗯，去吧。”董回清头也不抬的回着，手里马不停蹄的记录。
“你在屋里好好休息，不许乱跑。”不多时，纪明开与小翠就回到了房间。
“明开哥哥，你去哪儿？”小翠现在举目无亲，她只认识纪明开一人，不免多了些依赖。
“我还有事要忙。”纪明开好脾气的解释着，“我是捕快，我有责任去查清火灾的真相，还那些丧生在火海中的亡魂们一个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