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歌是你大姐大唱的,你没听出来?”
“啊?”
绫樱有些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舒望笑而不语,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
而后绫樱的眼睛慢慢睁大,紧接着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从嘴里憋出来了一句“我靠!”
舒望笑道:“现在你知道她在干嘛了吧,说不定再过段时间,就要出专辑了!”
“不是......这,怎么可能!”绫樱懵懵懂懂,结结巴巴,“你别误会啊......我的意思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绫樱的反应在舒望预料之中。
毕竟她对颜君汐的印象可能还停留在小时候,那个凶巴巴,罩着她们的大姐大,以及因为辍学打工,被奶奶用桃枝追着满院子跑的小女孩。
长大总是伴随着分别,她来到莲城打工之后就很少回去。
那时候绫樱要上初中,高中,两个人走着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或许以后过年见面了,可能会认不出,或者认出对方了,双方都不好意思开口。
舒望想了想说:“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以后要是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过去了一年,或许能解释得清楚的,只有那些点滴堆积起来的回忆了。”
绫樱有些不懂,眼前这个男生的眼睛澄澈透明,里面有云流深秋,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
说话的间隙,天边大片的乌云压了下来。
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黯淡,空气中有一种黏糊糊的感觉,颇有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氛围。
舒望忽然想起还有正事没做,站起身拍拍屁股。
进了屋子,出来的时候拎着一个竹篮,竹篮里面有昨晚买的檀香和一小挂鞭。
舒望掠过女孩,背影向山脚那边缓缓远去。
“干嘛去?”绫樱站起来喊道。
那背影渐行渐远,许久后传来一道声音:“看看奶奶!”
绫樱愣了一下,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天气阴沉的可怕,看起来不久后就要下雨,田里会变得非常难走,一脚下去陷进去,鞋子上都是泥。
绫樱默默地跟在背影后面,穿过白杨树林,起风了,白杨树叶婆娑作响,隐约雷鸣。
她昨晚刚洗好的白色运动鞋和校服裤子,现在已经开始后悔跟着舒望一起来了。
麦田里几处矮矮的坟包,上面杂草丛生,穿过最外围的几个,最里面的那处便是奶奶的。
轰隆隆的雷声在耳边炸开,绫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种天气里来坟地,有些瘆人。
远处那背影沉默地走着,就像是上了发条的人偶,好像多大的雷声,多大的雨都不能影响他。
记得去年奶奶刚走的时候,坟头的土还很新,看起来和周围格格不入。
这才一年过去,也长满了杂草,杂草也干枯着没有生机,看起来和周围别无二致。
舒望来到奶奶面前,蹲在那儿,把竹篮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在那儿。
买的有纸钱,檀香,一小挂鞭炮,两个黄色的老式搪瓷铁碗。
一个碗里放着煮熟凉掉的羊肉,在老李头的小卖铺顺的。
一个碗里放着满满的奶枣,颜君汐说她爱吃,奶奶也爱吃。
绫樱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嘴唇颤抖,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
舒望蹲在那儿好久,磕了几个头,等到纸钱烧完了,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其实并不是不知道怎么说,说什么。
而是不知道该从哪儿说,如果真要把这一年发生的事都说出来,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最后他索性把鞭炮上的长条带子拽下来垫在屁股上,就坐在那里。
又想了不知道多久,这才缓缓开口:
“对不起奶奶,本以为这次会是我和汐汐一起来看你的......”
刚说了这一句话就噎住了,他立刻改了口,觉得这时候就不该说些伤心的话:
“我一点也不吹牛啊!她现在被我,被叔叔阿姨,也就是她未来的爸爸妈妈,也就是您的亲家公亲家母,是这样叫的吧?反正就是宠得像个公主一样!”
“她也是这么认为的哩!有一次还神神气气掐着腰说本公主什么什么的,可爱死了,下次她要再这样,我就偷偷拍照片带过来让您看看......
“汐汐她现在变化很大,怎么说呢,有一点点小傲娇,傲娇你懂什么意思吧,我们年轻人现在流行这样说,就是外冷内热,心口不一的意思,可能是因为我总把她逗得害羞,哈!”
“今年夏天我们发了第一首歌,她很开心,然后她生日那天我带她去坐了摩天轮,又买了三层的大蛋糕,哈,我觉得生日那天比她发歌都高兴。”
“对了,她说她在生日的前一天下午梦到你了,然后发了一场高烧,我哄她说那是奶奶你给她托梦了,这次发烧是奶奶为汐汐以后挡灾,她傻傻的信了,其实现在想想,当初虽然是哄她的,但我打心底里就是这么觉得的,自己说的没错......”
“我问她想不想你,她说你走了多少天,便想了多少天......”
“我带她吃了小时候一直想吃的糖葫芦......”
“我答应了毕业就娶她,她很开心......”
......
......
绫樱默默地听着,眼眶有些湿润,她从没想过看起来二不兮兮的少年,还有如此细腻的一面。
舒望只挑了好的事情说,和颜君汐分别之后的事情,寥寥几句带过。
或许是真应了书上的话。
从老房子,村子里走出去,从莲城到花城,再到深城,奶奶走后,这是一场属于她的远游。
坐在矮坟边许久,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风从耳边吹过,带来思念和世界的声音,坟前杂草拼命摇晃。
该离开了,舒望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绫樱静静站在一旁。
一条乡野小道,地上枯叶花黄,少年拎着竹篮,身影落寞。
他不禁想,自从颜君汐在那个遥远的夏天操场上教训了他一句,好像就很久没有再喝过最爱的芬达了。
鞭炮声中。
走着走着,家乡的老房子没了。
走着走着,心爱的姑娘还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