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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的人海战术与齐军的火药攻势相对,等待援军的希望令齐军激昂。

可这种激昂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散去。

百姓们从早等到晚,依旧没有等来援军的身影。

他们所有人心中都疑惑地在想:为什么援军还没有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不是说好的援军两日后到吗?为何直到此时还没有来!

众人心中都在思索着这个问题,却谁都不敢开口询问。

因为他们怕问来的,是他们不想听到的答案。

他们在等待中艰难渡过。

一日,两日,三日......

百姓脸上最开始的期待与希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麻木与绝望。

援军不会来了。

一个残酷的答案在他们脑中浮现。

月落日升,天再一次亮了。

这一次,百姓们站在城门前,看着城楼上满眼疲惫,浑身是伤的宣威县令,问出了口:“援军是不是不会来了?”

县令看着底下的百姓,喉头紧绷,沉默着闭了闭眼。

若按军报上说:援军早该在三日前便到,可如今整整过去了三日,连半点动静也没有。

在这一刻,一向擅长安抚百姓的县令却说不出话来。

长久的安静令百姓心中摇摇欲坠的希望土崩瓦解。

“为何不答!”他们质问。

“不是说再守两日援军就会来的吗!为何我们苦苦守了五日,援军还是没来!”

他们崩溃,他们哭喊:“援军不会来了!朝廷抛弃我们了!”

“突厥说要屠城,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儿!”

“我们都要死!”

“不会有人屠城。”在一片哭声中,柳姒镇定的声音尤为明显。

百姓们停下了眼泪,齐齐看向她。

她穿着擦拭干净的盔甲,面色惨白:“只要撑到晌午,突厥就会撤军。”

“谁能证明!”有人质问。

“我能证明!”

话音落下,柳承明自人群中走出,站在柳姒身侧:“方才传来军报,援军晌午之前就会到达,我们只要撑到晌午,就都能活下去。”

若是从前,他的话自会有人信,可在经历了三日的空等后,百姓对他们的信任已经消失。

“三日前也是这样说,可援军来了吗!若这次援军依旧不来,后果谁担!”

“我担!”谢晏走到人群之中,拔出腰间佩剑。

百姓们见他拔剑,纷纷后退:“你想杀了我们不成!”

谢晏摇头,双手捧着剑递到方才领头质疑的壮汉前:“我乃圣人亲命的兵部侍郎,若援军晌午不到,诸君尽可用此剑,斩下我的头颅。”

看着那锋利无比的剑,百姓面面相觑,似在怀疑他话中真假。

就在这时,有人越众而出,怯怯接过了谢晏手中的长剑。

是个不过十岁的女孩,花猫似的脸上嵌着一颗宝石般的眼睛,有些害怕地看着谢晏:“若援军不至,我就用它砍下你的头颅。”

显然力气不够,她拿剑的手还在颤抖,剑尖触地,但脚却未后退一步。

对上女孩清澈的双目,谢晏温和一笑:“好。”

就在百姓们出神之时,一个怀孕的妇人走到那女孩前,将她手中的剑丢弃,斥责道。

“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女孩听着母亲的责骂,望了望谢晏身后的柳姒:“公主阿姊这几日不眠不休地守城,照顾伤坊里头的病人,她是个好人,我想相信她。”

童言无忌。

可百姓们心中都在下意识地认同女孩的话。

只因她说的不假。

柳姒这几日并不轻松,白日里突厥进攻,她便站在城楼上指挥;夜里入伤坊照顾伤者。

不止是镇国公主,无论是使君还是谢侍郎,亦或是明府,都在不停地奔波操劳。

他们都在想尽一切办法地守住宣威城。

而援军久久不至,也并非他们所愿。

“我相信......”人群中有人先开了口。

这点声音像是撒进热锅里的水,令百姓沸腾起来。

“我相信公主和使君!”

“我也相信!”

见民心稳定,柳承明并未放松,而是更加严肃道:“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们。就在昨日,火药便已用尽了。”

“若要守住宣威,必须拿起武器,共同抵抗!这样我们才可以都活下去......”

不等他说完,城楼上便又警戒。

“突厥来了!”

沉默一瞬,那些百姓赤红着眼道:“守住宣威!”

说罢四散开来,去拿目所能及中,所有能用的武器。

柳承明他们也当即踏上城楼。

城外,突厥已集结完毕。

眺望远方,柳姒深吸一口气,问柳承明:“今日并没有军报传来,你为何要帮我?”

什么援军晌午会到达的话,都是假的。

柳姒根本不知援军何时抵达,她那样说不过另有缘由,只是没想到这样的大事,柳承明会帮着她欺骗百姓。

柳承明看着城外的突厥兵,并未转首:“因为我信你。”

听罢,柳姒转头看向谢晏:“那你呢?你可是答应了他们要舍弃头颅的。”

谢晏与她对视,目光深沉:“你说过的,要守住凉州。”

所以无论她做什么,他都支持。

微风拂过,三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突厥似乎也知道了齐军援军不至,这一次来势汹汹,从正、东、西三门同时发起进攻。

柳承明与谢晏守在正门,汝空同罗刹寺僧人守住西门,柳姒则带着姚健他们赶往东门。

却不想有人比她们先到,是当初独自逃出沙匪窝的吴小娘子。

此刻她领着一群百姓,守在东城门前。

见到柳姒,也只对着她颔首,便专心投入战斗中。

没有火药,对敌能力大大降低。

幸而前几日已杀了突厥不少将士,不似从前的十万抵一万那样令人胆寒。

城门被撞得阵阵作响,看起来摇摇欲坠,众人只能抱着粗木抵在门后,不让最后一丝防线被攻破。

到处都是鲜血厮杀,混着难闻的腥臭味,令人绝望。

究竟还要坚守多久?

百姓们看着日渐正午的天空,迷茫地想着。

却仍不忘将手中的利器,向敌人砍去。

各路城门已有突厥兵趁着空子钻进来,齐兵与百姓也只能见一个杀一个。

城门之间的缝隙也越来越大,百姓将自己与敌人用断剑扎在门上,即便是死也要做着最后的牺牲。

曹守挥剑砍下面前的敌人,却忽视了身后,正当敌人要偷袭时,八方财拿着剑将其砍杀。

看着八方财的身影,曹守有一瞬的恍神。

好似自己的兄长就在眼前。

最终八方财冷硬的话将他唤醒:“不要走神。”

突厥所有的主力都聚在正门,谢晏带着手下不停地杀掉冲进来的敌人,身上的盔甲染成了鲜红。

无论是他还是柳承明,都渐渐感到吃力。

眼中只有血红一色,所有人杀红了眼,城门后的尸体堆积如山,敌人却依旧不停地从缺口爬进来。

快要被攻破了……

众人怔怔地想着。

就在城门即将沦陷,所有人绝望之际,一道清脆响亮的钲声自城外传来。

正准备入城的突厥兵听着这熟悉的钲声,俱都面露疑惑。

接着一个骑着高马的突厥兵自可汗大帐而来,用突厥话扬声道:“王都受困,速速撤离!速速撤离!”

正在进攻的突厥兵听罢,面色大变。

敌人如潮水般退去。

宣威的百姓与士兵看着撤离的敌人,茫然不已。

他们本来都要败了,突厥为何突然撤兵?

柳姒看着慌乱离开的突厥兵,抬首望天。

刺眼的阳光悬在正空,投射出的暖意驱散了濒死的寒凉。

像是为了解惑,军报急传而来。

“报!丰州出兵围困突厥王都!突厥可汗已撤兵回都!”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都似还未回过神来。

什么意思?

他们这是……守住了?

“哐当——”

一个老者手中的残刀滑落,抱着身侧的孙子老泪纵横:“我们守住了……”

刹那间,无边的喜悦充斥着。

众人抱着亲人、知己、战友开始痛哭起来。

看着这一幕,柳姒从心底里迫切地想见到谢晏。

她褪下笨重的盔甲,不顾身上的伤口,一瘸一拐地朝正门跑去。

快些,再快些。

她从未像眼下这样想念他。

柳姒在城中不顾一切地奔跑着,终于到城门时,缓缓停了下来。

往日颀长清贵的身影,此刻跪在一众尸堆中,浑身浴血,右手抵着剑才让自己没有倒下,听见动静,他抬首看向来人。

“念念。”

他开口,声音沙哑微弱。

柳姒缓缓跪在他面前,捧着他流血的脸颊,艰涩道:“竹君……我们赢了。”

谢竹君费力地扬起一抹笑来:“我们守住了。”

那夜临行前,她让他替她守住宣威城。

他做到了。

没有让她失望。

柳姒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抱住,眼泪止不住地流:“是,我们守住了,我们赢了。”

“吱呀——”

身后沉重的城门被人从外打开,柳姒抱着谢晏,朝来者看去。

城外,是穿着盔甲的士兵,黑压压一片好似要将人吞没。

印有柳氏皇族图纹的旗帜迎风摆动,猎猎作响。

援军,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