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郑国公带着十几个美男入宫,结果一个时辰后又悻悻而归,刚走出皇城就遇上了刺客。
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那十几个美男被刺客杀了个干净,就连国公自己都受了伤。
幸而金吾卫赶来将那些刺客抓获。
只是稍稍拷打下,其背后主使竟指向被幽禁的中山王!
当安庭序带着伤进宫告状时,柳姒正与谢晏在太液池旁赏花。
听闻此事有关柳承明,她并不意外。
当初她为长公主,各家将棋子以男宠的身份安插到她身边,都是她借柳承明的手除掉的。
如今他乍一听又会有新人进宫,自然按捺不住。
只是......
她看着安庭序胳膊上狰狞的伤口,眉头紧蹙:“传朕旨意,召中山王进宫。”
秋兰见宫人领旨离开,迟疑问:“大家,如今已至午时,想必梁王也快入宫......”
梁王与昭阳不同,并不住在宫中,不能时时见到皇帝。
柳姒有几日未与他叙话,约着今日午后,命他入宫一趟,姑侄俩谈谈心。
只是若召中山王,难免一时半刻歇停不了。
柳姒回道:“无妨,让他先等着。如今花都开了,又有昭阳相陪,他总不会嫌无趣。”
吩咐完,她起驾回甘露殿,谢晏则回皇后殿。
柳承明来得很快,像是一早便准备好似的。
幽禁在王府足足五年,他都快忘了外头是何模样了,今日从平康坊出来,看见外头的光景,恍如隔世。
他穿着新制的衣袍,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石板上。
日阳夺目,百姓和乐。
比他在位时的气象好了许多许多。
皇宫还是与五年前一样,没有一丝改变,熟悉的甘露殿慢慢出现在眼前,他以臣子的身份候在廊下。
首领宦官是从前在重华殿伺候的小太监,名唤郑喜。
人瞧着还算不错,没有因柳承明如今的身份便趾高气昂。
郑喜为他推开殿门,温声道:“王爷请。”
柳承明撩袍而跨,进到殿内身后的大门轻轻合上。
环视一周,柳姒模糊的身影站在屏风后,他的心也随之慢了半拍。
五年了。
他终于见到她了。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他贪婪注视着她的背影,绕过屏风,来到她的身后。
听见动静,天子转身蹙眉看他。
而他也在她转身的一刹那,收回目光,敛眸跪拜。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跪地的动作并不自然,像是腿脚不便,很是别扭。
垂眸望着他宽瘦的脊背,柳姒眉头蹙得更紧了,她沉声:“你的腿怎么了?”
闻言,柳承明直起上身,不在意地捶了捶自己右腿,开口道:“老毛病了。前年除夕喝多了酒,不小心从假山上跌了下去,自那以后走起路来就不太方便。”
他面色带着病态般的苍白,自嘲地笑了笑:“或许这便是报应吧。”
话音落下,柳姒额角青筋剧烈地跳了跳。目光落在他的右腿片刻后,又猛地合上眼。
前世她射中的,也是这条腿。
将汹涌的情绪压下,再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平静。
“今日宫门前闹这一出,无非是想见朕,如今见到了,又有何话想说?”
这五年来,柳承明为了见她使过的手段不少。
一哭二闹三上吊。
虽没这样夸张,但大抵也差不多。
有一次夜里听说王府闯入歹人,中山王遇刺危在旦夕。
睡梦中被人叫醒的柳姒听见这消息后,吓得是魂飞魄散,由谢晏陪着出宫赶去王府后,却见柳承明笑意盈盈地坐在床上。
帝后深夜出宫,被戏耍一通。
第二日就有御史台的官员弹劾柳承明,但都被柳姒暗中压了下去。
也是自那以后,中山王府中传出的消息她一概不再管,反正他也翻不出天,只由着他去。
也因如此,他的腿伤她丝毫不知。
今日他若只杀了那些安庭序挑选的男子也就罢了,偏偏他还对安庭序下手。
郑国公是她的心腹,城府虽深,但用起来得心应手。
她还不想他出事。
柳承明闻言,唇角的笑容散漫,他道:“没什么话想说,只是臣有些想念陛下,想见一见陛下。”
其实他想说的是:不是有些,是非常非常。
辗转反侧,日思夜想。
听罢,她沉默了许久,最后背过身去:“朕知道了,你回去吧。”
她顿了顿:“今日之事,朕依旧不会追究,但日后不要再动朕身边的人。”
那些玩物杀了便杀了,可其他人不行。
柳承明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对安庭序下手,逼她一见。
如今见了她,也没说上两句话,就又要被赶回去。他跪在原地低首,唇角含笑,目光不知落向何处。
声音带着一点点的哑,含着负气与委屈:“我不要。”
他才不要回去。
王府虽大,可没有她;太冷清了,比甘露殿还冷。
从前做皇帝时,至少在早朝上总能瞧见她;如今偌大的王府再寻不到她的半点身影。
他跪在窗棂透出的阳光下,妖艳的侧脸被照得透明又脆弱,袍摆曳地,孤独寂寥。
她只幽禁他,一应衣食从未短缺。
身上的衣袍是为了今日见面新裁的,但她未曾看过一眼,就连他自己,她的目光也只淡淡扫过。
真狠心呐。
说了永不相见,便真的做到了。
若非他使那样多的腌臜手段,或许直到死,都再看不到她一面。
因为无话可说,殿内尤为安静。
一站一跪,一暗一明;时光倒流,身份互换。
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妹,也成了相顾无言的陌生人。
他扶着腿费力地站起身,看着有些狼狈,一瘸一拐地朝她靠近。
然后伸手,将她抱住。
“小姒。”他轻轻哽咽,“杀了阿兄吧。”
与其这样痛苦、永世不见地活着,倒不如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