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算是出名了吧?”
“嗯。”
“光是这一上午电话就没停过,靠,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咱俩是病患啊。”
“嗯。”
“唉,算了算了。起码慰问金拿了不少,基地那边的回复也还不错……话说你在听吗?”
“嗯。”
“……要不我干脆退队算了,好危险呢。”
“嗯……嗯!?不行!”
神游天外的元野翻身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结果牵扯到伤口,面部一僵。
南眠哼笑,手指点着他的额头就把他按了回去。
受了伤之后就喜欢出神,每次都这样,看来也是改不了了。
南眠也放下处理了一上午信息的手机,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身旁元野的手臂很合时宜地将他搂住,舒适得让人发困的温度又一次传遍全身。
“唔……等等,一会儿还要写回执……”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很诚实地把自己缩进元野的怀里。
元野低哑的声音传进昏昏沉沉的脑袋里,像是一种按摩,“有人会写的。”
得了吧,写到最后还不是要让我自己去改。南眠在心里无声嘀咕。
自他们从雨林获救,已经过了一个月,直到今天才从病房里出来住回家里。
据前来慰问的蒋筠所说,当时周竞传送出来时,他俩的脸色一个赛一个的白,一个比一个更面如死灰。
南眠也承认,当时感觉看到了一片海,对面自己那早早亡故的爸妈正站在一艘渡轮上,冲着自己招手。
南眠大脑仿佛僵住了,既然他们招手了,那他就去吧。
感觉好累,累到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就这样飘过去,跟着他们一起坐船离开吧。
反正,童年时都说好了,一家人要一起坐一次渡轮,要一起看大海。
但是感觉,心里有点失落。
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人,忘了什么事。
可是左右看看,身边皆是空茫茫的沙滩,海浪的声音比夜晚的摇篮曲更宁静。
好像也没有什么。
可越是靠近渡轮,心中的失落感就越大。最开始是像一颗小石子,后来越滚越大,沉甸甸的巨石压在心头,把他塞得想哭。
如果自己真的和爸妈离开了,有人也会像这样,心里塞得沉甸甸难过得想哭吗?
爸妈的笑容就在眼前,南眠无端坠下几滴泪来,砸在黑沉的海面,荡开微不可察的涟漪。
走吧。
他们这么说,是记忆深处的温柔,是多年未曾体会到的温暖。
这些年,你辛苦了。
他们朝自己伸出手,宽厚的大手,能否像童年一样牵着自己走很远呢?
在如断线珍珠一样的眼泪里,南眠难过却又缓慢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们走了。”
宽厚的手没有收回,就像他们的眼神始终一如既往地温柔。
南眠的声音带着哽咽,记忆没有恢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拒绝,但总是……
——倘若真的走了,一定会有人哭得更加伤心吧。
自己抛弃地或许也不只是那个人,还可能是他们为之努力的很多很多。
汽鸣声起,渡轮要走了。
南眠站在船尾,一步之遥。
但他得下船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爸妈,却发现他们的眼神除了恒定不变的温柔之外,还带了一丝喜悦。
好像程序设定好的机械终于被赋予了人的色彩。
“以后别再过来了,要注意身体,别仗着年轻就胡来。”
南眠哭着,又笑着,“嗯,你们也是。”
“再见。”
纵身一跃跳入海中,并非冰冷,而是某种更加灼热的——
思绪像是被揉成一团的纸又被强行展开一样,南眠的意识断了一瞬间,又好像过了好久好久,才终于有睁开眼睛的实感。
转头,某个一向是火气旺盛的家伙正病怏怏地靠在床边上,睡着了。
南眠刚动了动手指他就醒了。
明明自己也拄着拐杖缠着绷带,居然还这么警觉。
四目相对,两边都以为是看见了幻觉。
“……南眠?”元野小小声地问。
“嗯……元野?”南眠也小小声地回答。
沉默片刻。
“哇!”不要突然抱上来啊!
万幸是高档病房,不然病床不一定能承受住这堪称猛虎扑食的大动作。
南眠基本还没怎么醒就觉得被狠狠抱住了,揉成了一团。元野很少这么用力,实际上他认为元野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看看这熟练的动作,一看就知道是遐想了很久。
这次无论南眠怎么挣扎元野都没有松开,只是一个劲儿地用吻和拥抱来表达自己的不安与爱意。
啊,他想起来了。
原来最后那片海的温度是这样来的,难怪这么灼热了。
那既然挣扎不了,那就回抱好了。
据一分钟后赶来的周竞所说,元野在接受了最基本的治疗后就一直守在他病床前,待了两天两夜。谁劝都不听,元老将军差点被气晕。
南眠特别感动,旋即就毫不留情地把元野扫下去,在他哀怨的视线里叫来护士拖下去给治疗。
开玩笑,上辈子受伤了不治我管不了你,这辈子我想怎么管就怎么管。
别问,问就是男朋友特权。
在得知自己孙子晶核差点爆炸之后,元老将军差点撅过去——这爆炸的是晶核吗?这爆炸的分明就是元家的未来!
但说归说,教育归教育,元老将军也明白自己是没办法强行把这孙子带回家继承祖业了。
一个为了爱人擅闯雨林还不惜自爆晶核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任人摆布。
罢了罢了,顺其自然吧,总归他还姓元,无论他在哪儿,真要出了什么事他好歹也能帮一手。
所谓思想一转变吧,元老将军对元野进入基地也没那么不满了。还动用关系帮着去监管局高层那边疏通了一二。
托他的福,南眠和元野过了好长一段清净日子。
就是前来拜访的人很多,蒋筠和三剑客啊,韩家兄弟啊,林雪刘意啊,两边各自的同学老师啊……直到这个时候南眠才觉得原来人脉太广貌似也有点坏处,脸都要笑僵了。
而且为什么都爱买苹果,水果那么多为什么只有苹果?不知道苹果最后只会被闲置到发烂发臭吗?
至于林霜……
她的结局,是林雪来告诉他们的。
“尸体已经发现了。目前判断是两人起了冲突,秦辉枪杀了姐姐,随后自杀。”
说这话时,林雪穿得很素净,面容也有些憔悴。
除开那尚存一些的亲情,更多的是为了给林霜收拾烂摊子而劳累的疲惫。
血缘这东西真厉害,像一条绳索栓住了两端,让两个不同的个体天然就带上亲昵。
却又是一条引火烧身的把柄,任何一个玩火的人都不仅仅是自焚,还要牵扯无数。
南眠无法对林霜表示什么,他递给林雪一张纸巾。
林雪却笑着道,“好了,今天就出公审结果,等处理完她的葬礼,一切就结束了。”
“其实难受还是有一点的,但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我反倒觉得没那么难过。就这样吧,我们姐妹的情分大概也就走到这里了。”
“之后就能安心睡觉啦。”林雪点点他的头,转身出门了。
南眠怔怔片刻,也笑起来。
林霜尚且有收尸的人,秦辉就无人问津了。
刘意说大概率埋在公墓,不过位置应该很不好,反正也没什么人愿意去祭拜。
比较麻烦的是他俩牵扯到的,包括监狱管理,异能监控,学术腐败和境外勾结。这些问题随便哪一个都容易拉倒一大片人,难办得很。
不过这些就和他们没关系了。
对南眠而言,最直观的感触就是曾经笼罩在头顶的一片阴云终于散去,露出了灿烂的阳光。
刘意:“你别高兴得太早,之前在你身上的实验结果已经能推广了,目前发现脑部晶核异能者已经有好几十例,很多普通异能者也发现了脑部晶核行程的可能,这还只是初步的探测。”
南眠一秒警觉:“所以?”
刘意嘿嘿一笑,“作为目前国内最成熟的案例,日后还要请多多配合……诶诶诶别走别走!我又没说现在,起码下半年了!”
……貌似这个阳光太灿烂了,南眠面无表情地想,要不然让元野把他丢出去吧。
还有个不知道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通过对国内秦辉同党的拷问,他们拿到了有关元旷在内所有实验者的资料。
经过国科院的不懈努力,他们总算把元旷他们弄醒了,还发出告示,希望之前所有接受过实验的人都接受身体检查,国科院会免费提供治疗方案。
据说元旷醒来后性情大变,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汲汲于元家地位了,就是看到元野就像是老鼠见了猫,搞得元野都有点不习惯。
算了,就当他是改好了吧。
至于白依……
南眠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在意过这个人了。
明明最开始重生时还特地严防死守来着。
“他吗?他出国了。”元野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南眠偏过头,谁要吃啊,“出国?他……”
他还有在外独自生存的能力呢?
元野毫不在意,吃下了今天的第三个苹果,“和他父母一起。其实相当于流放,平时没事不能回来,白家家产估计也没他的份儿了。”
迁怒也好,活该也罢。白依沦落到这个结局连南眠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罢了罢了,眼不见心为净。
这场单方面的宿怨,也就这样单方面的终结了。
南眠打了个哈欠,眼皮要闭不闭,到底还想着事,“幸好基地同意了。”
这次探索严格来说不是基地发布的任务,但元野带回来的信息远超所值。
控制森林的龙血王树,担当护卫的白蚺……这些信息,简直就是一次爆炸。
于是基地破格提拔了元野小队,他们初次考核等级为S,最高级。
开门红,可以想见以后的路可比上辈子好走多了。
“蒋筠和韩翎的入队申请我帮你审批了,还得再训练训练,不过应该没问题,等下半年队里就能多两个人了。”元野轻轻拍着南眠的背,随意道。
之前元野和南眠可把他们的队友们吓得不轻。
这不,一下子全都涌了过来。
感觉一切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么一想,貌似确实没有了马上要处理的事情了。
南眠的睡意越来越重,明明开着空调,却还是喜欢往热乎的地方钻。
刚找好舒服的角落,身前更大的热源就扑了过来。
“啧……保持一点距离好不好~”糟糕,连声音都变得软绵绵的了。
元野亲了他一下,小小声地笑道,“嗯,你真的想让我保持距离吗?”
南眠闭上眼看都不看他,就是拉着他的手没有松开。
元野笑了下,将他一整个抱进怀里,顺手拉上夏凉被。
若隐若现的阳光在窗帘的浮动下变成了细碎的金,元野用目光描摹着南眠的脸颊,随后抱着他,和他一起分享一个黑甜的梦。
蝉声聒噪,碎金满地,馥郁的栀子花香宣告着暑假的来临。
他们两人静静地睡着,带着幸福的笑。就像王子公主在一起的结局虽然俗套,但的确美满。
那么,这个开始于夏日的故事,终究在夏日迎来美满的完结。
“喳喳——喳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