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乌夷王察觉到她身子抖的厉害,终是出声打断她越说越颤的声调。
夭夭脸上已遍布泪痕,但她愣是一声不吭,就这么呆呆睁着眼盯着车顶发呆,任眼泪奔流出来。
“你也死的话,他不是白死了吗?”
乌夷王隐在她颈边的脸上浮出自嘲地笑意,他宽袖抚上她脸,替她将泪痕拭去,轻声哄道:“别哭了。放你走便是。”
“不用……特意避开本王,走官道即可。答应放你走,本王便不会食言。从今往后啊,夭夭自由了,想去哪就去哪吧,本王后宫佳丽无数,少你一个,无所谓了。”
“反正你,从来也只是为了报恩罢了。本王不稀罕了。灭戎国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你父亲,是为我乌夷。夭夭从前总说,愿意为本王赴死,还以为你多爱本王呢!哼,今日为了那死小子,居然说出下辈子的誓言,看来夭夭啊,是个小骗子!”
夭夭听着听着,心底突然生出异样的情绪,她忙从乌夷王怀里挣脱出来,看向他的脸。
她脸上还挂着泪,呆呆地说了个句:“不,我……”
乌夷王被她突然的举动一震,忙敛起眼底的伤感,避开她探究的目光,收回环在她腰腹的手,将她推开一些,冷笑一声道:“你什么你……要走,现在便走吧。带上你的行李滚吧,自此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本王的面前。”
夭夭还欲说什么,却见乌夷王侧过身子,拿出一个包袱递她手中,随后便转过头不再理会她了。
她看着手中之物,嘴角憋了憋,硬忍住哭意,跪下朝乌夷王磕了个头道:“夭夭……谢王不杀之恩。”
“走吧。现在就走。念在主仆一场,本王派个暗卫驾马送你一程……”乌夷王还未说完,夭夭突然起身扑他怀里,哭出声来。
乌夷王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日落之前,夭夭终是走了。
卓兮长时间未见夭夭回去,有些放心不下,趁车队再次休整之时,一个人转悠到乌夷王车辇附近,想找个借口上前问询,却正好碰见那人出来透气。
“夭夭伺候王一下午了,也该回去休息了吧。”卓兮透过掀起的车帘,毫不避讳地朝里看着。
里面怎么没人?卓兮眼神疑惑地看向乌夷王。
“不用找了,她走了。”乌夷王捏了捏眼角,疲惫地说了一句。
“她去哪了?”
“不知道。”
卓兮沉默下来,许久,他冷意十足地问道:“王可知,夭夭有孕了?”
“知道。”
“……知道王还让她走了!师姐托我照顾她的!她走了我怎么交代!师姐来接她的时候,我上哪找人!”卓兮压制着怒气低声咆哮道。
乌夷王抬眼嫌弃地看他一眼,示意他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会跟木青走的。她怀了本王的孩子,不会跟任何与本王有牵扯的人离去的,她只想离本王远远的,再也找不到她才好。所以她宁愿选择相信那个安平,甚至不惜想以死遁的方式逃离……”
卓兮表情有些茫然地听着。
乌夷王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与其让她选择那样危险的方式逃离本王,还不如本王亲自放手送她离去,太傅以为呢?”
“可是……为何……”卓兮还有一些事情没想通。
“前日接到暗报,皇叔已经开始行动了。”乌夷王把目光转向卓兮,肃起脸道:“此番回去,乌夷朝堂避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那些拥戴皇叔的老家伙们蛰伏已久,恨不得一举将本王置于死地……本王不能将软肋安置在那样一个环境中,最多半年,本王会去接她回来的。那个属于她的位置,无人配得上。”
卓兮听了,心里释然了,脸上换上傻笑道:“早说嘛,吓我一跳,还以为王真狠心不要孩子了呢!”
乌夷王嘴角抽搐了一下,斜了卓兮一眼,没理会他那傻样。
“对了,王有没有派人守着夭夭?再怎么说,她有孕在身,一个人总会有些不方便的地方……”
“那个叫安平的,本王命他守护左右。”
“哦,听夭夭提过,那是她义兄,他守在夭夭身边,也安心一些。”
“本王跟夭夭说他被杖杀了,命他只准暗中守护,不准出现在夭夭面前。”
“啊?”卓兮目瞪口呆,实在不懂乌夷王何必多此一举。
乌夷王面无表情地说道:“他喜欢夭夭。”
“哦。”卓兮彻底明白过来。
如此倒是可以理解。死的好。
活着放在心爱之人身边,的确,不太放心。
见卓兮对夭夭离去之事已释怀,乌夷王咳嗽一声,幽幽问道:“木青说何时来接你回去了吗?”
卓兮愣了一下,忆起他刚才之话,随即大大咧咧地俯身拔了一把草,走到身后车辇的马匹处,一边喂马一边轻飘飘地回道:“没,不过师姐回中原之前就说了,让我在乌夷安心等她,若王有什么吩咐,我照做即可。她……会来接我的。”
乌夷王定神看了卓兮一会儿,见他话说得轻巧,脸上止不住地伤感,猜他又在思念木青了,便上前拍拍他肩安抚道:“她对人对事,比本王还霸道强势,唯独对你,捧在手中小心翼翼地迁就着,格外在意。”
“……有吗?”卓兮心里波动了一下。
两人看着夕阳,不再言语,各自陷入沉思。
两日后。
朝堂之上,大臣们叩首迎接乌夷王的凯旋归来,纷纷祝贺王这次夺得姑墨兵权,在世人面前再一次展现了乌夷的实力。
但也有一部分老臣,对这位年轻君王的出走几月的做法颇有异议,认为一国之君此举太为儿戏,玩心太重,抛下一国重担,全权交由皇叔处理,自己却去猎什么异兽去了……好在这几月,在摄政王皇叔的统领下,乌夷运转一切正常。
相较之下,这位皇叔,似乎更为稳重,能堪大任。朝堂慢慢有了不一样的声音。
乌夷王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并没有急着打压这些老臣,只是言论而已,没有实举之前,还是可以忍耐的。
是时候,与皇叔好好谈一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