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二十,莲华机械厂正式下班,大概九点三十左右,倒夜班的工人们开始陆陆续续走出莲华机械厂,与此同时,接班工人们也从各个街道或骑车,或走路过来。
在过去的十来年间,除节假日的每一天晚上,莲华机械厂门外都是这般热闹的景象。
可以说整个莲华机械厂是他们这一片人的主心骨,谁家的亲戚里面没有一个莲花机械厂的?就连小李自己考入警校之前,他爸也一门心思想让他进厂。老一辈人以厂为家的观念很重,大概觉得像莲华机械厂这样的机械巨物能永远屹立在时代的洪流中,却不知许多年后,这里再不复往日辉煌。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哥,你看那个,短头发,穿绿色胶鞋的是不是周炳?”小李一手拿着望远镜,一手指着不远处一个推着自行车从厂区出来的年轻人问晏东北。
晏东北点了点头,说是。
小李还有些莫名,问晏东北:“哥,咱们就这么光看着,能看出什么来?”
小李人年轻,晏东北不一样,他在云省干的活跟普通公安不一样,有些人有没有猫腻,有时候一打眼就能看出个一二。
当然,这些话晏东北没必要跟小李说,只让他好好观察,先认认人,或是看看有没有行为怪异的。有些罪犯在犯罪后会重新回到案发现场,莲华机械厂的经理给他们的资料里写着几个人的家庭住址,这时候仔细点,看看有没有人特意往案发地走。
小李顿时醍醐灌顶,立马翻开那几张照片,照片后面写着家庭住址。
小李也是自小生活在莲花区的孩子,对这一片再熟悉不过,家住哪个小区,从哪条路走,他心里都门儿清。
“周炳,红星小区,走新兴街。李东林走桐梓胡同,王长岭……”小李一边嘟囔着,一边拿着望远镜对照着照片找人。一旁的晏东北脸色有些凝重,一双鹰隼一样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机械厂的大门口。
工人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眼看就要关门了,一个二十来岁,穿着黄胶鞋的,头发有点长的年轻男人从厂里走了出来。
别的人下班之后都穿着工作服,唯独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跨栏背心,手里还拎着一只旅行包。那旅行包是墨绿色,有些年头了,拉链似乎拉不齐,露出工作服的一角。
“葛军。”小李突然开口,“他家住在教职工家属院那边,爸妈离婚,他爸还是莲花高中的老师。葛军好像在会计部门做出纳。”
小李一边嘟囔着,一边调整望远镜的焦距。
一旁的晏东北脸色幽得一变,突然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对小李说:“他走那条路对不对?”他指的是出事的那条巷子。
小李顿时意识到什么,整个人都坐直了,一脸激动地说:“不是,他家回教职工家属院不走那条路啊!哥,难道他……”
晏东北没说话,打开车门冲下车:“你现在这儿等着,我过去看看。”
说着,根本不给小李回话的机会,晏东北便悄悄跟着葛军往出事的那条巷子走。
这条巷子原来有两只路灯,出事前有一段时间坏了,附近的居民跟街道反映过几次,但一直没人给处理。出事后,派出所那边直接找到街道,结果不到两天就来人处理了。
葛军拎着旅行袋走在前面,晏东北不远不近地在后面跟着,一直到出事的那个路段,葛军突然停下脚步,扭头朝后看了一眼。
静谧的巷子里只有一只野猫从垃圾桶边一窜而过,发出一声凄厉的猫叫。
葛军呸了一声,又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晏东北悄悄从垃圾桶后站起身,继续悄无声息地跟在葛军身后。
巷子并不长,大概五分钟左右,葛军突然拐向右面的一个岔路口。晏东北连忙跟了上去,结果人刚拐过岔路口,迎面便飞来一块砖头。
晏东北早提防着呢,砖头飞过来的瞬间,他一个猫腰夺过,整个人像豹子一样俯冲过去,抱住葛军的腰,一个完美的抱摔将葛军惯在地上。
葛军发出一声惨叫,手里的旅行袋“碰”的一声掉在地上。
晏东北翻身将葛军压在身*下:“别动,警察!”
一听是警察,葛军再也不敢挣扎。
晏东北深吸口气,一边拧过葛军的胳膊,一边大声说道:“兔崽子,敢袭警,胆子不小呀!”
葛军呸了吃了一嘴的土,嬉皮笑脸地说:“警察同志,我这不是不知道么?您看您大半夜地跟着我,我还以为是抢劫的呢!怎么着,也算是正当防卫吧!”
晏东北翻身从地上站起来,垂眸看着葛军身边的旅行包,冷笑着说:“放屁,这包里是什么?”
葛军脸上的笑意瞬间没了,他挣扎着坐起来,用屁股蹭着往旅行包那边挪,一边挪一边说:“还能是什么?工作服呗,您不是看见了么?”
晏东北走过去踢了一脚旅行包,没踢动。
“感情你穿着铁做的工作服?”
葛军脸一垮,说:“警察同志,您说笑呢!衣服肯定是正经衣服。”
“这么说还有不正经的?”晏东北蹲下身,拉开旅行包的拉链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块打磨的溜光水滑的传动轴承。
晏东北瞬间明白过来,敢情这小子是利用职务之便偷拿厂子里的传动轴出去卖。
“偷取公共财物,你说这是正经?”晏东北冷哼,把旅行包的拉链又拉上。
葛军干巴巴一笑,索性站起来看着晏东北说:“警察,这可不是我偷的,您说话得讲证据不是?我这是拿回去帮忙上油,保管。”
晏东北没工夫在这儿跟他贫,抬脚踢了他屁股一下:“赶紧的,起来,偷不偷的,跟我去一趟派出所就知道了。”
晏东北弯腰拎起旅行袋,好家伙,至少有四十多斤。
葛军咋咋呼呼站起来,求他:“警察同志,咱能不去派出所么?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明儿个送回去不就行了。”
晏东北白折腾了一周遭,结果还抓错了人,心里憋着气儿,冷笑着说:“有什么话回派出所说吧!”
葛军脸一白,连忙凑到他身边说:“同志,你新来的吧!我大爷就派出所的,您给通融下?下次我再也不敢了,您今天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回头我请您吃饭,您看怎么样?”
“少贫,赶紧走,再不走,信不信我告你袭警,妨碍公务,你掂量掂量得坐多久?”晏东北乜了他一眼,葛军见他不给面子,只好一边嘟囔着说好话,一边跟着他往回走。
刚走到巷子里,就黄毛出事儿那地,晏东北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晏东北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电话一看,是小李打来的。
心里莫名生出一丝不安,他连忙接通手机,边听手机里传来小李急切的声音:“哥,出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