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到午时日头便热辣起来,六娘见天气炎热,便提议待在屋里哪也不去,但闻十七娘却说屋里闷得慌,想去园子里逛逛。
六娘知闻十七娘近日有些郁郁,若是能令十七娘开怀去逛一逛也无妨,避着些倒也晒不着。
说定后便带了好些物什往寄逸园去,有扇子、茶点、还有遮阳的帷帽和几卷诗词,甚至还带了鱼竿。
一行人步履轻快地往寄逸园去,临到园子正门时,六娘身边的丫鬟解下腰间荷包,从里头取出一个八宝联春样式的银锞子递给那看门婆子。
那婆子笑的满脸褶皱,为众人开门,又说了好些吉祥话才目送众人进去。
九疑回首望了一眼,只见那婆子颠了颠银锞子,而后才放入袖中。
难怪上回她与云霞由正门而入时会被那样盯着,原来如此。
九疑收回视线,随着六娘及众人踏入了寄逸园。
寄逸园内绿树浓密,织就一片阴凉天地,小径曲折蜿蜒,尽管烈日当空,园中却自有几分清凉之意。
六娘引领众人来到一处依水而建、清风习习的亭榭,大家依次落座。
而后又嘱咐丫鬟为众人打扇驱热,十七娘则倚在栏杆边,眺望着湖面,似乎在寻找什么能让她心绪舒畅的景致,又似在寻找谁的身影。
九疑也不禁将视线投向那片湖面,只见碧绿荷叶如伞般铺满水面,其间点缀着盛开的荷花,几尾锦鲤在水中悠然游弋。
她的眼神越过湖面,聚焦于对岸。
那里是竹林尽头,是她与俞修偶尔相见的地方。
湖面宽广,纵使彼岸有人伫立,对于此刻身处亭榭中的她来说,也只能捕捉到一抹遥远且模糊的轮廓。
而这抹剪影,在阳光与湖水的交融中若隐若现,恍惚间仿佛也在静静地回望着她。
九疑怔了怔,她微微调整呼吸,努力将自己从那似真似幻的想象中拉回现实。
可再次看向湖面时,那抹剪影似乎在阳光与波光中变得更加生动起来,跃动着,游移着。
而这时,闻十九娘注意到十七娘的专注,不禁也随着她的视线望向湖面。
闻十九娘心中纳闷,好奇地问:“十七姐,你在看什么呢,湖面上有什么特别的么。”
闻十九娘的话语打破了湖面的宁静,也唤回了九疑飘远的思绪。
十七娘闻言回过神来,略笑了笑,答道:“哦,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湖景甚是美丽,看着那荷叶与荷花,还有那些悠游自在的锦鲤,一时有些出神。”
虽然她并未说出真实所想,然那份欲言又止的表情,让在场的人都能感觉到她心中所思。
九疑日日听六娘念叨,多少知道些。
闻十七娘说完便坐直了身子,看着众人说道:“对了,我昨日与孙家妹妹在一处,她们听说我与十九娘今日要来,说是若家中同意也要过来,只不知是来还是不来呢。”
六娘一听几位表姐妹要来,便笑着说:“若是她们能来,倒也热闹些。”环顾四周,又道:“这里还挺凉爽的。”
几人闲话了一会儿闻十九娘便随口吟出一首夏日小诗,引得闻十七娘与六娘纷纷附和,你一句我一句地作起诗来。
三五句间,闻十九娘看向坐在对面正翻阅一卷诗词的九疑,甜甜笑起来,一对梨涡在颊上若隐若现。
正欲开口衣袖却被轻轻拽了一下。
而在这时,有个婆子自亭榭左边石子铺就的小径旁跃入众人视线,额两旁大滴大滴的汗直往下落,隔着半丈都能嗅到那浓重的暑气。
向众人见过礼便对着六娘说道:“姑娘们前脚刚走,孙家姑娘后脚就来咱们院儿里了,说是孙家公子也来了,在前院正厅候着呢,一起的还有几位同窗,说要与姑娘们比试诗文。”
闻十七娘烟波晃动间指了指右斜方十丈左右同是临水的一处亭子,看向六娘。
“不如就不挪动了吧,隔得虽有些远,只需声音大些便可。之前听你说过,外院也有道门通向这里,只是一直锁着。”
自三房院儿里到现在九疑并未与闻家姊妹说几句话,连之前几回相邀未去一事都无人提及,她差点真的以为闻十七娘今日兴致缺缺只是来找六娘解闷,抒发心头郁结的。
但见这般情形,九疑便知没那么简单,恐怕一切都在闻十七娘意料之中。
思及此便将视线挪向六娘,只见六娘略一沉吟,显然也在权衡是否按照闻十七娘的建议行事。
她扫视了一眼亭榭周围如诗如画的湖光山色,又看了看对面那座遥相呼应的临水亭子,最终微微颌首道:“十七娘所言有理,此处确实适合清谈雅集,既然表哥他们已至前院,就遣人去母亲那边说一声,让他们过来便是。”
说是这么说,然三夫人也只能先去上房请示,得了俞老夫人的首肯才能取到对牌,而后再去支取钥匙。
这些流程不仅六娘明晰,在场众人都是知道的。
一番运作下来,怎么也得半个时辰后才能见着人。
那婆子得了令便碎步离去,亭中的少女们则各自准备起来,九疑也收起心中思绪,继续翻阅诗词,思忖着怎么能更好地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时光在亭榭中悄悄流淌,估算着时辰,人也该来了,可就连孙家姑娘也一直没过来。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那婆子又来了。
只这回,那婆子脚步略显急促,眼神闪躲,尤其对着闻家姊妹时显得更为畏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