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疑稳步前行,同时微微调整步伐。
随着视线的逐渐适应和转移,那道身影终于从炫目的光线中显现出来。
他与九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步调适中,既不刻意遮掩自身,也不过分张扬引人注意。
九疑的动作被走在前面半步的桑夫人察觉,她侧目望去,只见那是个身形尚显稚嫩的半大小子,个头明显比九疑矮了一截。
桑夫人推测,那身衣服应是做给这小子的,不禁皱眉思索,按理说应该已经送过去了,为何此刻并未穿在他身上呢?
当桑夫人的视线再次回到九疑身上时,九疑已经转过身来,挺直了腰板,桑夫人便没有多言。
行至垂花门前,刘妈妈无法再继续前行,于是她将手中紧握着的木质对牌双手递给看守在垂花门前一个有些年纪的婆子。
那婆子接过对牌,仔细核对上面的内容,并细致打量九疑母女二人,在确认无误后,才按照对牌上的指示放行。
九疑临迈出垂花门之际,特意回身向刘妈妈欠身致谢:“多谢刘妈妈一路相送,数月以来,您对我诸多关照,我都记着的。”
说着,递上一只络子,是昆山时兴的式样。
刘妈妈这样体面的老仆,金银首饰早已司空见惯,但她记得清楚,曾经送给姨母的那个石蜜色络子在刘妈妈腰间挂了很久,近期兴许是旧了才未佩戴。
而在九疑看来,编织络子只需花费些心思,也能讨刘妈妈的好。
“你这孩子,打络子的手法真是独到。”
刘妈妈面露和煦地赞着九疑,倒并非虚夸,她的确就是这么想的,别看样式与这边时兴的差不多,但细观之下却又大有不同,眼前这个明显比先头那个打的更好,每一结、每一线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妈妈喜欢就行。”说到这,九疑话锋一转,道:“还得劳烦妈妈一件事......”
刘妈妈正要将络子收入袖中的手停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答道:“尽管说吧,凡是我力所能及之处,必定尽力相助。”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昨晚得知消息时已晚,不便去三伯母院儿里打扰,今早又走得匆忙,未能前去告别。”说话间,她接过云霞递来的锦盒,又转交给刘妈妈。
毕竟,昨晚那个时辰过去极有可能会遇见俞三爷,那样就显得太过失礼了。
看着刘妈妈接过了锦盒,九疑稍作停顿,再次开口:“妈妈知道,三伯母和六娘一直待我很好,我不告而别确实有失礼数,恳请妈妈帮我将此物送过去。”
这锦盒原本是三夫人给她一对耳坠时附带的,里面装着她整理的一些关于女红的心得体会以及一些小窍门,每一条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六娘虽各方面都还算不错,唯独在女红上差了些火候,三夫人也因此颇为焦急。
而那些专门为六娘请来的绣娘,所教授的内容都被九疑一一学了去。
她送这个,仅是希望六娘能从中受益,也让三夫人少些忧虑。
再过几日,六娘就要每日前往上房跟随俞老夫人学习如何掌管家中事务。
虽然三夫人可以亲自教导,且又一向看不上俞老夫人的做派,但俞府内宅仍由俞老夫人牢牢掌控,唯有跟在俞老夫人身边才能亲眼见识到这内宅大小事务的真章。
而这样的机会,九疑是没有的,她在俞府数月,未见过俞老夫人一面,唯一去上房的那回,也仅是在门外候着。
前几日其实已经说好了,待六娘去了上房,九疑便无需每日前去三房院儿里。
那时候,她就已想好每日的安排,读书习琴,一点儿也不会乏味。
刘妈妈闻听此言,这才放心下来,她曾担忧九疑在临行前可能会提出过分的要求,幸好并没有。
至于这锦盒,回去后派个小丫鬟送去即可,但为了这亲手编织的络子,亲自跑一趟也无妨,毕竟日后大家还会在同一屋檐下共处。
刘妈妈回应道:“姑娘太客气了,难得你还念着三夫人的好,三夫人定会深感欣慰。”
九疑轻轻点头,再次抬眼时,视线落在刘妈妈身后那半掩于茂密木樨丛之后的郑无身上。
繁叶满树间,星星点点的金黄小花点缀其中,些许花瓣不经意地飘落在他的身上。
而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不同于昨晚的回避,他始终专注地凝视着她,片刻未曾转移。
桑夫人察觉九疑的神情变化,一把攥住她的腕子,牵着她,越过了门槛。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