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秋域仅有一妻并未纳妾,夫妇二人共育有二子三女,长女已远嫁他乡,两个儿子尚未娶妻。
他本人身负秀才功名,平日里多是在家读书,除了靠“庇田”赚取微薄银两外,就是先人留下的一间铺面聊以维持生计。
然而,他一直认为若非多年前因其父在会试放榜那日猝然离世,他又何至于因家中琐事误了读书,至今还只是个秀才。
此刻的郑秋域心如刀绞,后悔听从了媳妇的建议,铤而走险将郑无送入俞府,从而招致今日覆顶之灾。
郑家的日子虽算不得捉襟见肘,但也可谓是紧巴巴地过活,尤其因庇田之事终日惶恐不安,唯恐官府哪一日找上门来追究此事。
但若仅靠着那间铺子维系生计,一家几口连个奴婢都使唤不上。
寒冬腊月,井水刺骨,打水的地方还那么远,非得把人冻坏了不可。
即便如此,一家几口也只有一个奴婢可以使唤,直到两年多前,生活才有了变化。
那时,一个陌生男子突然登门造访,提出愿出每月八两纹银,请求将他的孩子寄养在郑家,并要求不仅要照顾好这孩子,还要将其送往学塾求学。
除了那孩子的束修与日常用度,其余银两悉数作为郑秋域照料孩子的酬劳。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好事,他不敢贸然应承,遂与媳妇商量。
郑秋域家的认为此事并无难处,堂堂一个秀才教养孩子绰绰有余,这样就能将那八两银子尽数归入囊中。
然而,那陌生男子却坚持将孩子必须送至正经学塾,受学问高的先生教诲。
即便如此,夫妇俩还是咬牙接下了这桩差事。
日复一日,那陌生人逐渐淡出视线,仅隔半月将四两纹银准时送到约定之处,而郑秋域的媳妇却日益贪婪。
想到,便做。
这时夫妇二人便商量,若能借助俞老爷这层关系,让郑无入府,并送往俞氏族学读书,那每月所得的八两银钱便都是他们的。
如此一来,少一个人吃用也能多给儿子攒些娶媳妇的资本,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昆山俞氏素来大度,对于些许零星银两自不会过于计较。
此前常听说跟俞府沾亲的孤儿寡母投靠俞府得以庇护的事。也正因如此,夫妇二人心生一计,这便有了郑秋域亲妹子的事。
其实,郑秋域确有一亲妹子,可惜十多年前便死的不光彩,这事只有他们一家知道,对外则谎称失踪。
自郑无到郑家那日起,街坊的流言是真的,可给妹子赁了一处二进小院的事却是假的。
只需指一处地点,再花些小钱将左邻右舍打点一番,待俞三爷前来查探时,所见所闻皆是郑秋域夫妇想让其知道的。
因这件事,郑秋域偶尔还沾沾自喜,只觉俞家老三也太好骗了。
然而好景不长,自郑无被送走之后,仅仅过了四五个月光景,那个当初送来郑无并承诺每月付银之人竟突然中断了酬金供应。
夫妇俩又不敢将郑无要回来,将郑无要回来俞家那边可就说不通了,况且就算要回郑无,那人仍拒付银两又该如何应对?
郑秋域内心还盘算着,若能有幸高中举人,便再求上俞府门庭,求俞老爷援手疏通关系,谋得一官半职,否则单凭举人的身份想要得到任用,恐怕还需漫漫长日等待,也可能终其一生都等不到。
直至今日,郑秋域才深感懊悔莫及,若早知如此,还不如留下郑无,至少每月都能攒一点。
听着郑秋域的一番叙述,俞老爷心头怒火渐起,却又深知自己身体状况已不堪激愤,只能轻呷一口茶水,竭力保持平和地问道:“你并非山野莽夫,与那人来往了那么久,怎会连对方的身份、住处都未曾查明?”
郑秋域面露苦涩,连连摇头道:“小侄曾数度尾随于他,奈何始终未能摸清其行踪。后来见这人还算实诚,久而久之便放松了警惕,未曾想他竟突然销声匿迹,无影无踪......”
听郑秋域又竭力辩解多时,俞老爷心头徒增疲倦与无奈,原本打算将郑无召回府中详加盘问,倘若真如众人所揣测的那样,那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然而此刻,郑秋域所言让郑无的身份愈发神秘莫测,犹如云遮雾罩,难以捉摸。
“带他下去,好好审。”
俞老爷在离去之前仅留下这短短几个字,字虽不多分量却不轻,代表着郑家与俞家之间从此划清界限。
除了审郑秋域,还要查郑秋域口中的那个人和郑无,决不能让俞家三爷就这么白白没了。
两日来,俞修未曾安寝片刻,正当他欲阖目稍作休憩之际,却有消息传来耳畔。
当初派去详查九疑家中细枝末节的人回来了。
短短二十来日竟已归返,实出乎俞修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