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没什么,六娘多留在闺中几年也未尝不可。”
三夫人低首垂眸,贴近五夫人的耳侧低低道:“不妨提前物色一番,待六娘除了孝即可议定婚事,这世间十八九出阁的姑娘也不是没有。”
五夫人听罢,掩嘴轻笑,眸中流露出理解和赞同:“是是是,你如今不好出门,诸多不便,我且帮你留意着,若遇到合适的人选,定会及时告知于你。”
三夫人作为新寡之人,行事自然需慎之又慎。
按照习俗,丈夫去世百日内,她必须足不出户,一心一意为亡夫守丧,任何社交活动皆不可参与。
即便过了百日,作为未再醮的寡妇,若在公开场合,特别是喜庆宴会中现身,极易招致流言蜚语,世人往往视其为违背妇道之举,不仅会招致街坊邻里的非议,也会给夫家带来不必要的困扰,被视为不吉利。
而三夫人与五夫人皆深知这一点,故而五夫人才会有如此言语。
对此,四夫人亦持有相同的见解。
寻常人家,妯娌间因生活琐碎易生龃龉,彼此间少不了明争暗斗。
而在俞家,五夫人虽然偶尔因俞十三常常被俞修比下去而对四夫人颇有微词,但在关键时刻,几人都能摒弃前嫌,团结一致。
但其实,这前嫌不过是五夫人一人的嫌,四夫人从未在意过。
面对六娘的婚事,不论是四夫人还是五夫人,都没有采取袖手旁观的态度,反而积极地伸出援手,诚意满满地为三夫人和六娘的未来谋划打算。
这一切的背后,不乏俞老夫人的行为所催化的影响。
对待几位儿媳,俞老夫人秉持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少有厚此薄彼的时候,该立规矩就立规矩。
昔年因俞三爷系前任老夫人亲生,加之三夫人家世好,俞老夫人表面上并没有对她过于严苛,多是任其行事。
如今三夫人守了寡,身为婆婆的她更不好过分苛责,以免引来外界的非议,招惹口舌,因而对待三夫人的态度一如既往。
夜色渐深,凉意也随之蔓延。
九疑立于廊庑之下,那凉气丝丝缕缕潜入衣袂之间,进而沁入肌肤,令人瞬间领略到孟冬夜晚的凄清如水,似能唤醒沉睡在心底的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
就在这时,周宁一声轻唤打破夜的寂静,唤回了九疑飘渺的思绪。
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肩头搭着的绣绒披风,转头看向自未关拢的门扇映射出来的烛光。
那里,周宁正坐在新置的书案前,翻阅着九疑从昆山带回的书籍。
周宁在一堆书中发现了两本诗集,出于好奇,她顺手翻开。心中不禁揣测,究竟什么样的诗集会让九疑准备两本呢。
打开一看,其中一本诗集仅在部分字词下作了注解,而其材质更是独特,纸张并非常见的宣纸或竹纸,而是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黄色调,边缘未经精细裁剪,依稀可见原始的毛边。
另一本诗集则更加讲究,每一首诗都有详尽的解析,纸张选用得恰到好处,厚度适中,既光滑又富有韧性,指尖轻轻抚过,能感受到纸页微妙的丝滑质感。纸面上的墨痕流淌自如,渗透力把握得恰如其分,既不过分洇散,也不显干涩,字迹跃然纸上,清晰可辨。
这样两本差异如此明显的诗集,九疑是如何得到的呢,所以在九疑进来时就问了出来。
九疑关上门行至周宁身边将两本诗集都翻了几页。
一本是郑无的,另一本是俞修的。
溯及当日,诗集不慎落入水中,次日清晨,九疑便前往郑无所居的排院,想着郑无读了不少书,应会有从前读过的诗集。
哪晓得郑无没有,反而在黄昏给她送小食时捎带了本诗集。
郑无说诗集被其他书压在底下,直到晌午才找到。
彼时,九疑对此不疑有他。
然而,当她返回房中仔细翻阅时,却发现诗集的纸张一角尚有未干的湿润痕迹,墨迹亦有微微洇散,她才意识到这本诗集或许是郑无重新抄录的。
而另外一本,俞修说,是他亲手默的。
“这两本诗集,皆是因缘际会所得,其中的诗作大部分并不相同,所以我就都保存了下来。”九疑轻声解释。
周宁听着,微微点头,感慨道:“一看就是出自两个人之手,不仅字迹各异,就连抄录的诗篇风格也截然不同。”
九疑低头凝视着手中叠放整齐的两本诗集,嘴角泛起一抹浅笑:“是啊,都不一样。”